卡车在碎石路上艰难地前行着,每一次碾压都会带来一阵剧烈的颠簸。赵佳贝怡坐在车厢的角落里,身体随着车子的晃动而摇晃,思绪也被颠得七零八落。
她的目光落在了段安瑞身上,他静静地躺在临时搭起的担架上,呼吸平稳得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旁边的护士姑娘正细心地给他掖着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在照顾一件易碎的瓷器。
“快到了。”麻明福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虽然隔着厚厚的帆布篷布,但还是能听出其中带着些许的闷响。
赵佳贝怡下意识地掀开了篷布的一角,向外望去。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禁一愣。
没有想象中的断壁残垣,反而能看到整齐的路灯,甚至有穿着西装的男人骑着自行车经过,车铃叮铃铃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再往远处看,灰蒙蒙的天空下,隐约能看到黑烟在升腾——那是炮火还没烧到的地方。
“这是法租界边上。”护士姑娘凑过来说,“鬼子暂时不敢进来,算是……半个安全区吧。”
半个安全区。
这话说得真委婉。赵佳贝怡看着路边穿着旗袍的女人挽着洋人胳膊走过,再低头看看自己沾满血污的白大褂,忽然觉得像活在两个世界。
一辆破旧的卡车缓缓地停在了一栋灰扑扑的小楼前。这栋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它的外墙是灰色的砖头砌成的,有三层高,但墙皮已经剥落了不少,露出了里面的砖块,显得有些破败不堪。窗户上的玻璃也有两块已经破碎,被人用硬纸板糊住了,透露出一种简陋和寒酸的感觉。
在小楼的门口,站着一个头戴瓜皮帽的老头。他一见到麻明福从卡车上下来,立刻快步迎上前去,满脸谄媚地说道:“麻爷,您可算来了!楼上都已经收拾好了,就等您大驾光临呢!”
麻明福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老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把伤员抬上去吧。”他的声音里难得地透露出一丝温度,似乎对这个老头还算满意。
老头满脸谄媚地连连点头,身体也随着点头的动作而微微弯曲,嘴里还不停地应和着:“好嘞,好嘞,麻爷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这楼啊,那可是固若金汤,连一只耗子都甭想从这里带出一星半点的消息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转身,动作敏捷地指挥着身后的那几个人。只见那几个人动作轻柔而又小心翼翼地将卡车上的伤员抬起来,然后缓缓地走进了小楼里。
段安瑞就这样被抬进了小楼,一直被抬到了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赵佳贝怡紧跟其后,一同走进了房间。一进门,她便惊讶地发现,这个房间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得异常整洁干净。
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张铁架床,上面铺着一床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褥子。床头柜上,甚至还摆放着一个搪瓷缸,缸里插着两朵野菊花。尽管那两朵野菊花已经有些蔫蔫的了,但它们的存在却为这个略显简陋的房间增添了一丝生气。
“这里暂时安全。”麻明福站在门口,没进来,“老周会每天来换药,你……”他看了看赵佳贝怡,“想留下也行,想走,我让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赵佳贝怡愣了一下。她没想过走的事。
“我留下。”她脱口而出,“他的伤还没好利索,青霉素还得用。”
麻明福的眉骨动了动,没说话,转身走了。他胳膊上的臂章在门口的光线下闪了一下,红星的边角被磨得发亮,像是被人反复摸过。
接下来的几天,赵佳贝怡就在这栋小楼里住了下来。
老周每天早上来换药,看段安瑞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惊奇。“真邪门了,”他一边拆纱布一边咂嘴,“这伤口长得比姑娘家绣花都快,一点没化脓。”
段安瑞能说话了,虽然还很虚弱,却总爱盯着赵佳贝怡看。有次她给他注射青霉素,他忽然开口:“这药……叫啥来着?”
“青霉素。”
“青霉素……”他念叨着,咳了两声,“能治好多人?”
赵佳贝怡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能治感染,只要用得及时。”
段安瑞没再问,只是看着窗外,眼神飘得很远,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开了。
起初是楼下的老头,看见每天有人来送药,偷偷问护士姑娘:“楼上那位女先生,是不是会仙法?”
护士姑娘嘴不严,把段安瑞起死回生的事说了出去。没过三天,整个租界边缘都在传:有个穿白大褂的短发姑娘,一针就能救活快死的人,比华佗还神。
这天早上,赵佳贝怡刚给段安瑞换完药,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她走到窗边往下看,吓了一跳——楼门口围了不少人,有拄着拐杖的,有抱着孩子的,都伸长脖子往楼上瞅,像是在看什么稀奇。
“赵医生!”老头在楼下喊,声音带着哭腔,“您快下来看看吧!张太太家的娃快不行了!”
赵佳贝怡犹豫了一下。她没资格在这里行医,而且……人多眼杂,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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