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梯蜿蜒,深入浓雾,仿佛永无止境。周围的压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实质的水银,无孔不入地挤压着两人的心神。幻象愈发刁钻,不再仅仅是恐惧与诱惑,更开始编织美好却虚假的过往与未来。
沈秋月眼前时而出现家族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时而又浮现师尊赞许、同门钦羡的画面,这些幻境直指她内心对亲情与认可的渴望,稍有不慎便会沉溺其中,道心迷失。她紧守灵台一丝清明,剑意萦绕周身,不断斩碎那些令人眷恋的泡影,但额间已渗出细密汗珠,呼吸也略显急促。
反观秦梵,他步履依旧平稳,眼神清澈如初。那些足以让寻常弟子心神摇曳的幻境,落在他身上,竟似春风拂过磐石,未能留下丝毫痕迹。他偶尔会侧目看向沈秋月,见她应对艰难,便会稍稍放缓脚步,或是释放出一缕凝练的气息,无形中帮她分担部分压力,稳定周遭紊乱的灵气。
沈秋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波澜起伏。她看向身旁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秦梵,美眸中异彩连连。这幻心路对他,似乎真的……毫无影响?他心底,难道就毫无挂念,毫无执念吗?
林风一行人退去后留下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幻心路无声蠕动,四周的浓雾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简单的遮蔽视线,而是化作粘稠的、带着无形重量的压迫,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心神。石梯边缘的景象开始扭曲、剥落,显露出其后光怪陆离的虚空碎片,隐约有凄厉或诱惑的嘶鸣从中渗出,钻入耳膜,直抵神魂深处。
秦梵与沈秋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这第二段路,与方才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不再多言,调整着因战斗而略显急促的呼吸与灵力流转,再次举步。每一步落下,脚下粗糙的石面都仿佛生出细密的尖刺,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接扎向道心。幻象不再是模糊的影子,它们变得具体而微,带着冰冷的触感。
秦梵看到废弃的庭院,荒草及膝,一个模糊的妇人身影站在井边,回眸望来,眼神哀戚。他面色不变,眼底却似有寒冰凝结,指节微微泛白,步伐未有丝毫停顿,径直从那幻影中穿过,妇人的身影如烟消散。
身旁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哼。秦梵侧目,只见沈秋月脸色白了三分,她前方并无具体景象,只有一片翻涌的血色迷雾,其中似有金铁交击与绝望的呐喊声。她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贝齿咬着下唇,渗出一丝鲜红,但眼神依旧清亮坚定,强行稳住了心神,一步踏碎了那片血雾。
“无事?”秦梵问,声音在幻境的干扰下有些飘忽。
沈秋月摇头,唇色恢复些许,那抹被她自己咬出的血痕却格外刺眼:“些许心魔,扰不了我。”
越往上,压力成倍增长。石梯开始旋转、折叠,空间失去了常理,有时一步踏出,仿佛坠向无底深渊,有时又似陷入泥沼,举步维艰。心神的消耗巨大,两人的额角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气息也沉重了几分。
然而,在这极致的磨砺下,他们的道心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杂质被剔除,光芒内敛,却愈发坚韧。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彼此间流转,往往一个眼神,一次微不可察的气息变化,便能知晓对方所处的状态,相互支撑着,在这条考验意志的绝路上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前方的雾气陡然一变。颜色不再是单调的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凝结血液的紫黑。一股森然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尖,刺得人皮肤生疼。
秦梵脚步一顿,抬手拦在沈秋月身前。
“小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觉。
沈秋月立刻停下,凝神望去。紫黑色的雾气缓缓流转,隐约可见其中矗立着几根歪斜的、刻满诡异符文的石柱,构成了一个简陋却煞气冲天的阵势。阵眼处,林风盘膝而坐,脸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显然强行布阵让他付出了不小代价。他身旁,仅剩的两名追随者分立两侧,眼神凶狠,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秦梵!沈秋月!”林风睁开眼,目光怨毒如附骨之蛆,“没想到你们真能走到这里!也好,就在这里,彻底了结!”
他双手猛地结印,周身灵力不顾一切地灌入身下阵眼。
“九幽蚀心阵,启!”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紫黑雾气骤然沸腾,那几根石柱上的符文次第亮起,放射出污秽的光芒。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虚影从雾气中尖啸着扑出,直冲秦梵与沈秋月的神魂。同时,地面仿佛化作沼泽,生出强大的吸力,要将他们拖入沉沦。
“固守灵台!”秦梵低喝,周身泛起一层清蒙蒙的光晕,将扑来的怨魂挡在外面,但那光晕在怨魂持续的冲击和地面吸力的双重作用下,剧烈波动起来。
沈秋月亦是剑诀引动,清冷剑光缭绕周身,斩灭一道道扑近的怨魂虚影,剑光与怨魂碰撞,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响。但这阵法歹毒异常,怨魂仿佛无穷无尽,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断侵蚀、瓦解他们的意志,引动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与负面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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