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峰巅,朔风如刀,刮得崖上孤松铁鳞也似作响。
一道人影兔起鹘落,在方寸之间飘忽不定,正是叶无忌。
他食中二指并起,一式“空谷足音”,指风嗤嗤连声,分取对面老道士胸前“天突”、“膻中”两处大穴。
其身法正是全真教上乘轻功“金雁功”,此刻施展开来,竟真有几分踏雪无痕的飘逸。
对面那老道士却如渊渟岳峙,只负手而立。
每当叶无忌那凌厉指风将要触及其道袍,他脚下便踏出玄奥禹步,仅在毫厘之间微微一错,便让那攻势尽数落于空处。
三十招转瞬即过。
老道士始终袖手旁观,口中却不闲着:“第九招身法迟了半分,若我是敌人,你左胁已然中掌。第十七招出指犹豫,内息不纯,破绽百出。第二十三招……”
他点评声中,叶无忌攻势更急,一指点出,指尖隐有风雷之声。
老道士忽地冷哼一声,探出手指,不闪不避,轻轻一夹。
叶无忌只觉自己全力催发的剑指,仿佛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再也难进分毫。
那两根手指看似寻常,其中蕴含的内力却沛然莫御。
一股巨力反震回来,叶无忌身形剧晃,连退三步,脚下在坚冰上划出三道深痕,方才稳住身形,胸口气血翻涌。
“三十招,不错。”老道士松开手指,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从一只挨打的龟,变成了一只会还手三十招的龟,长进不小。”
叶无忌收招躬身,抱拳道:“全靠前辈指点。”
这数月来,他早已习惯了老道士的毒舌。
从最初三招落败,到如今能走上三十招,其中艰辛,惟他自知。
老道士抬头看了一眼天边那轮凄清的残月,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叹息声中,竟有无尽寂寥。
“你的先天功,算是入了门径。”
叶无忌心头一热,正待说话。
老道士又问:“还想不想知道,门径之上,又是何等风光?”
叶无忌欣喜若狂,再次躬身:“恳请前辈指点迷津!”
“阴阳调和,刚柔并济,不过是道门槛罢了。”老道士缓缓说道,“当年我那位朋友创出此功,本是为疗伤续命。他与一位红颜知己斗气,互逞胜负,结果两败俱伤。”
“他万念俱灰之下,于这山巅之上,试图将体内残存的真气散入天地,却在弥留之际,福至心灵,窥见了一丝武学至理。何为阴?何为阳?皆是人为划分。天地混沌初开,鸿蒙未判,哪有阴阳?不过是一气混元。”
他一直以为,先天功的极致便是阴阳相济,生生不息。却不想,其上竟还有更高一层“抱元守一”的境界!
“我那朋友,终究是错过了。”
老道士的声音里满是苦涩,“他若早悟出此理,或许……或许便不会有后来的诸多憾事。他将此法门记下,自己却再也用不上了。”
叶无忌默然。
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位便是早已“羽化仙逝”的中神通王重阳。
所谓的“朋友”,便是他自己;那位“红颜知己”,自然是古墓派的祖师林朝英。
这位百年前威震天下的武学宗师,原来一直未曾离开,只在这终南山之巅,怀着无尽悔恨,看了近百年的风雪。
他没有戳破,只是更深地躬下身子,沉声道:“前辈……”
“罢了,痴儿心性,却也坚韧,今日,我便将这最后一层总纲传你。”王重阳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你且记好了。”
他口中缓缓念出一段法诀,不过百余字,却字字珠玑。
“忘阴阳,弃刚柔,抱元守一,气归混元……”
叶无忌凝神静听,将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上。
待王重阳说完,他再也按捺不住,也不管地上寒冰刺骨,就地盘膝坐下,阖上双目。
他依着那总纲法诀,不再刻意引导体内真气分化阴阳,而是放开心神,任由那股首尾相衔、宛如太极图的真气自行运转。
初时,那泾渭分明的黑白二气依旧你追我赶,渐渐地,旋转越来越快,竟发出“嗡嗡”的异响。
猛然间,黑白二气轰然相撞,不再分彼此,缓缓汇成了一股无形无质、无色无相的混沌之气。
那股气,仿佛重逾万钧,又仿佛轻若无物。
它在叶无忌的经脉中缓缓流淌,不再有先前的阳刚或阴柔,只有一种古朴、浩瀚、与天地同在的韵味。
先前被真气撑得隐隐作痛的经脉,在这股混元之气的冲刷下,竟如大旱之地忽逢甘霖,迅速被修复,变得比往昔更加宽阔坚韧。
不知过了多久,叶无忌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精光一闪,竟将身前三尺的积雪无声无息地融化出一个圆圈。
他缓缓站起身,只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泰,仿佛脱胎换骨。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竟能感受到空气中游离的草木水石之气,正随着他的呼吸,与他体内的混元真气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此刻的他,才算是真正窥见了这方武学世界的顶峰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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