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二年的苏州,春寒尚未褪尽,阊门外的苏府却已染上三分暖意。这座传承三代的仕宦宅邸,依太湖而建,园内凿池叠山,遍植梅竹,正厅 “静远堂” 的匾额是前明太傅所题,墨迹苍劲,暗合苏家 “清贵自持” 的家风。三月十六这日,静远堂西厢房的窗棂始终透着微光,直到暮色四合时,一声清越的婴啼才划破庭院的静谧 —— 苏家嫡女降生了。
“生了!是位小姐!” 稳婆抱着襁褓快步走出,声音里难掩惊喜,“夫人您瞧,这小姐眉眼多清俊,哭声都比寻常孩子透亮!”
苏老爷苏仲谦正焦躁地在廊下踱步,闻言立刻冲进厢房。只见妻子柳氏躺在床上,虽面带倦容,眼中却满是温柔,襁褓中的女婴紧闭双眼,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哭声果然清亮如寒山寺的钟鸣。更奇的是,房内那盏供着观音像的琉璃灯,竟在女婴啼哭时突然爆发出一圈金色光晕,灯芯跳跃着,久久不熄。
“此女有佛缘。” 柳氏轻声说道,伸手抚摸着女婴的脸颊,“前几日我梦见一尊古佛,说这孩子是‘灯芯转世’,需好生护持。”
苏仲谦望着琉璃灯的光晕,心中泛起异样的悸动。苏家世代信佛,他本人更是常年捐助寒山寺的香火,此刻见此异象,愈发觉得女儿来历不凡。他沉吟片刻,为女婴取名 “妙玉”——“妙” 取佛语 “妙法莲华” 之意,“玉” 则寄寓她如璞玉般纯净的品性。
妙玉的童年,是在苏府的书香与佛音中度过的。她自幼便显露出异于常人的聪慧:三岁时听乳母念《三字经》,过耳便能成诵;五岁时跟着父亲读《金刚经》,竟能随口道出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的释义;七岁时作《咏梅诗》,一句 “冷香浸骨尘心远”,让苏州名士沈德潜惊叹 “此女才情,不输易安”。
苏仲谦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特意请了江南名儒教她诗词书画,又让柳氏亲自教她女红茶道。妙玉学什么都快,且自有风骨 —— 画梅不喜浓墨重彩,只以淡墨勾勒,留白处藏着禅意;品茶偏爱雨前龙井,烹茶的水必得是太湖中心的晨露;就连做女红,也多绣莲荷、菩提,少绣鸳鸯、牡丹。
可这份聪慧背后,却藏着隐忧。妙玉自小体弱,畏寒怕风,稍一劳累便会咳血。苏州城里的名医几乎都被请遍了,汤药喝了无数,病情却时好时坏。柳氏整日以泪洗面,四处求神拜佛,苏仲谦更是将寒山寺的香火捐至最盛,只求女儿平安。
十岁那年深秋,妙玉的病突然加重。她持续高烧不退,躺在床上胡话连篇,口中反复念着 “灯灭了…… 尘起了……”。太医诊治后摇头叹息:“小姐这病非药石能医,怕是…… 怕是天命如此。”
苏仲谦夫妇绝望之际,寒山寺的住持了尘大师突然登门。这位高僧常年闭关,极少下山,今日却主动来访,让苏家上下看到了希望。了尘大师走进厢房,望着床上昏迷的妙玉,又看了看桌案上那盏始终未熄的琉璃灯,眉头微蹙:“此女本是佛前灯芯所化,因沾染凡尘浊气,才会顽疾缠身。若想保她性命,需送她出家,在佛门清规中净化尘缘,否则十六岁必有大劫。”
“出家?” 柳氏失声痛哭,“大师,她才十岁啊!怎能让她遁入空门,远离父母膝下?”
了尘大师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串菩提子佛珠,放在妙玉枕边:“贫僧知你们不舍,可这是唯一的生路。她与佛有缘,却也与尘有绊,出家并非斩断尘缘,而是为了‘以佛护尘’。待她修行有成,或可再续尘缘。”
苏仲谦沉默良久,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又想起她降生时的佛灯异象,最终咬牙点头:“只要能保妙玉平安,我答应大师。”
消息传到妙玉耳中时,她刚从昏迷中醒来。得知自己要出家,这个十岁的女孩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梅花,轻声问:“出家后,还能再回来看爹娘吗?还能再画梅吗?”
柳氏抱着她哭道:“我的儿,等你病好了,爹娘一定常去看你,你想画梅,爹娘就给你带纸笔去。”
妙玉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枕边的菩提子佛珠,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她想起幼时听父亲讲的 “因果”,想起自己梦中的 “灯芯”,忽然觉得,或许出家并非坏事 —— 至少能活下去,能继续守着心中的梅与茶。
出家前的几日,柳氏为妙玉准备行囊,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漱玉词》、一支羊毫笔、一方端砚,还有自己的陪嫁之物 —— 一支羊脂玉簪,悄悄塞进包裹里。“玉儿,这簪子是娘给你的念想,戴着它,就像娘在你身边一样。” 柳氏的声音哽咽,“记住,无论在佛门多久,都别忘了自己是谁。”
妙玉将玉簪紧紧攥在手中,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她知道,这一去,便是与尘世的割裂 —— 再也不能在苏府的园林里赏梅,再也不能听父亲讲经,再也不能和丫鬟们一起烹茶。可她更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生路,是父母用不舍换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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