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意苑,那股萦绕在鼻尖的、混合着药味、腐败气息和柳姨娘疯狂呓语的压抑感,似乎仍未散去。沈知意屏退了春桃,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却照不进她眼底的冰冷深渊。
母亲裴兰心,是被柳姨娘纵火活活烧死的。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带来尖锐的疼痛和滔天的恨意。那些原主记忆中模糊的、关于母亲温柔却哀伤的片段,此刻都染上了血色的阴影。那个生下她、却未来得及看着她长大的女人,死得如此惨烈,而凶手,竟在她眼皮底下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在脑海中疯狂运转。
柳姨娘是直接的凶手,但事情绝不可能如此简单。一个内宅妇人,如何能制造一场“意外”火灾将主母烧死而不被怀疑?父亲沈巍是真的毫不知情,还是…默许甚至参与了掩盖?柳姨娘恐惧的,除了母亲的“冤魂”,是否还有别的、更强大的势力?
还有萧煜…他显然早就对母亲的死因有所猜测,甚至可能掌握了部分证据。他引她去听柳姨娘的呓语,是为了让她认清仇人,坚定与他合作的决心?还是另有所图?他想从“兰心印”和母亲的过去中得到什么?
报仇是必须的,但不能被仇恨冲昏头脑,沦为他人手中的刀。她需要力量,需要筹码,需要…与虎谋皮的勇气和智慧。
夜色渐深,沈知意没有点灯,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直到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满窗棂,她才缓缓动了一下,眼中重新燃起两点幽深的火焰。
她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沈知意主动求见萧煜。
这一次,不是在书房,而是在王府后花园一处临水的敞轩。萧煜正在凭栏观鱼,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侧脸在晨光中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多了几分疏离的俊美。
“臣女参见王爷。”沈知意屈膝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萧煜并未回头,只淡淡应了一声:“想清楚了?”
一句话,便点明了此次见面的核心。他早知道她会来。
“是。”沈知意直起身,目光坦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王爷想知道的,臣女或许无法全部解答。但臣女知道的,愿与王爷共享。只求一事——”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柳氏及其党羽,必须为家母之死,付出代价。”
这是她开出的条件,也是她合作的底线。
萧煜终于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代价?什么样的代价?”
“血债血偿。”沈知意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臣女要的,不是她病逝,不是她失宠,而是她谋害主母的罪行,公之于众,依律论处!”
她要的不是简单的杀死柳姨娘,而是要彻底揭开那场火灾的真相,让柳姨娘身败名裂,受到律法的严惩!这远比暗中处死要困难得多,也更能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萧煜静静地看着她,轩内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过水面的细微声响。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证据呢?仅凭疯妇呓语,定不了罪。”
“证据,可以找。”沈知意道,“只要王爷愿意给臣女这个机会,臣女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参与此事的人,不可能全都消失无踪。柳氏心腹钱嬷嬷,赵嬷嬷,甚至…府中一些老人,都可能知道些什么。”
她这是在暗示,需要萧煜的势力和人手去调查。
萧煜踱步走近,停在沈知意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王为何要帮你?扳倒一个内宅妇人,于本王有何益处?”
终于谈到核心了。利益。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必须拿出足够分量的筹码。
“王爷感兴趣的,恐怕不仅仅是柳氏,而是‘兰心印’背后代表的,可能与南疆烬族有关的秘密吧?”她直接点破,“柳氏是揭开这个秘密的关键一环。除掉她,扫清障碍,对王爷探查真相有利。”
“其次,”她继续道,“家父沈巍,镇守边境,手握兵权。王爷难道就从未担心过,他与南疆…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牵连?柳氏之事,或许是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更深入了解沈将军…乃至整顿边境军务的契机。”
她这番话,大胆至极!几乎是在暗示萧煜可以利用柳姨娘的案子来敲打甚至调查沈巍!这是将她自己的父亲也摆上了棋盘!
萧煜的眸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深沉的探究。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有如此魄力和眼光,不仅看清了他的部分意图,甚至敢主动将自己的父亲也作为筹码抛出!
“沈小姐,果然…非同一般。”萧煜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可知,你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臣女别无选择。”沈知意坦然道,“母亲含冤莫白,仇人逍遥法外。臣女势单力薄,唯有借王爷之力。而臣女所能付出的,便是臣女知道的一切,以及…臣女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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