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间,蓝羽已在景王府度过了三个月。这九十余日,她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各科学业的先生,以及侍奉的采薇、墨画,她再未见过外人。唯一一次例外,是抵达王府第三日,张猛前来辞行。
记得那时,张猛风尘仆仆,依旧是那副精干模样,只是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与敬畏。他恭敬询问:“小姐,属下即将返回北漠,不知小姐可有书信需属下带给殿下?”
蓝羽当时正在练习握笔姿势,闻言顿了顿。她放下笔,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语气平和:“不必书信了。劳烦张大哥带个话即可,只说……蓝羽在京中一切安好,请殿下不必挂心,专心战事。” 言语简洁,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近,也未显疏离,符合她“义妹”的身份。
张猛领命离去,自此,京城与北漠,仿佛成了两个隔绝的世界。
这三个月的潜心学习,效果是显着的。如今的蓝羽,言行举止间已褪去了大半北漠带来的风霜与暗卫的冷硬。她习惯了每日由采薇、墨画精心打理妆容发髻,满头珠翠步摇,行走间虽觉累赘,却也渐渐适应。耳垂上那对采薇曾提及的珍珠耳坠已然佩戴妥当,温润的光泽衬得她侧脸线条柔和了几分。常嬷嬷要求的穿耳之痛,在她看来,远不及昔日受伤的万分之一。
最令常嬷嬷赞不绝口的是她的步态。因有内力根基,下盘极稳,即便走着要求极高的“小碎步”,她也能做到裙裾纹丝不动,环佩悄然无声,上身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平稳。常嬷嬷曾拉着她的手,难得地露出真切笑容:“小姐是个顶顶聪明的,一点就透,这通身的气派,假以时日,必不输任何世家贵女。老婆子我教过不少人,如小姐这般有悟性、能吃苦的,实属罕见,是个有福气的。”
基础的言行礼仪教习结束后,常嬷嬷便开始传授更为风雅的技艺——插花、煮茶、焚香。蓝羽这才知晓,原来一杯茶也蕴含如此深的学问。煮茶流程繁复,对水、火、器、技皆有严苛要求;而更为常见的沏茶,也非她认知中简单的“开水冲茶叶”,从温具、置茶、冲泡、奉茶,到品饮,每一环节都讲究仪轨与心境。回想起自己前世对泡茶的理解,不禁哑然失笑。
这日清晨,如同过去九十多个日子一样,蓝羽先至书房,与陈先生手谈一局。这三个月,她将大半心力都倾注在了棋艺之上。除了每日与陈先生对弈,研习棋谱、揣摩残局也成了她固定的功课。
棋盘之上,黑白子交错,战况正酣。蓝羽执白,沉吟良久,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甚至违背常规布局的位置,“啪”一声落下一子。
陈文锡捻着胡须,盯着那颗白子,面露思索。
蓝羽轻声解释道:“先生,学生以为,有时出其不意,亦是一种策略。先生教导学生日久,对学生的行棋思路、思维习惯想必了然于胸。若一味遵循常规定式,难免落入先生彀中。此刻,便不能按常理出牌,需剑走偏锋。”她指尖轻点棋盘,“此子落下,虽看似打乱了先前的部署,甚至可能牺牲局部,但计划本就应随势而变。学生的棋子一变,先生的应对必然随之改变,局势瞬间扭转,或将被动化为主动,开辟新的战场。”
陈文锡闻言,先是凝神细观棋局推演,片刻后,抚掌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满是激赏:“妙!妙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蓝羽啊蓝羽,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三个月相处,陈文锡对这个女弟子是越发喜爱。她不仅于棋道上常有惊人之举,在与之结合的诗词学问课上,见解亦是不凡。她不局限于吟风弄月、伤春悲秋的闺阁诗词,对涉及家国天下、民生疾苦的篇章,往往能有自己独到的体会。因此,陈文锡索性将棋课与学问课合二为一,一边对弈,一边纵论古今,探讨时局。
此刻,陈文锡便捻起一颗黑子,一边思索落点,一边将话题引向了北方战事:“蓝羽,你可知,景王殿下已于两月前,正式誓师,率北漠精锐北伐北狄了。”他落下棋子,继续道,“北狄王庭距北漠本就不远,加之北漠准备充足,听闻殿下用兵如神,攻势凌厉,如今已连破北狄两个大部族,擒获其首领,兵锋直指王庭核心地带。”
蓝羽执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在棋盘另一处落下白子,声音平静地分析道:“北漠虽仅五万将士,但经此前守城血战,汰弱留强,又补充了新血,更有不少慕名投军的能人异士。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魂,更点燃了幸存将士同仇敌忾的士气。可以说,这五万兵马,已淬炼成真正的百战精兵,战力今非昔比。”她抬眼看向陈老先生,“反观北狄,接连受挫,内部纷争恐更剧烈,士气低落,补给困难,眼下看来,确实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哦?”陈文锡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你对这场战事,就如此有信心?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岂有必胜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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