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篮球馆高耸的窗户,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晃晃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塑胶地面和汗水混合的、属于青春和荷尔蒙的气息。
黄振华站在三分线外,接过我传过去的球。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调整姿势,寻找节奏,而是近乎粗暴地、用尽全力将球砸向篮筐。
“砰!”
篮球重重地砸在篮筐前沿,弹飞出去,发出巨大的、不甘的回响,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一如他此刻无法平静的内心。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里,对我讲述着那些被击碎的幻想。他描述百晓荷的父亲亲自到访公司,与他一起吃平价盒饭时的受宠若惊;说到白父邀请她和他们全家去广西旅行时,他眼里曾短暂地燃起过光彩,但那光彩此刻已彻底熄灭,只剩下灰烬。
“她来找我……就那么直接地告诉我,”他又一次尝试投篮,动作依旧僵硬变形,球再次偏出,“她说她试过了,但就是忘不了那个人。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她爸妈觉得我好。”
他跑过去捡起球,没有立刻传回来,而是双手死死攥着那颗皮质篮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它捏碎。汗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鬓角滑下,分不清是运动所致,还是别的什么。
“我像个傻子一样,苏哲。”他低着头,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沙哑,“我连行程都规划好了,查了天气,买了装备……我甚至想好了在漓江边上,该怎么跟她开口说更多未来的事……”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走吧,别投篮了,没意思。”他把球往地上一扔,球弹跳着滚向角落。他走向半场,拍了拍手,眼神里是一种豁出去的、近乎凶狠的光芒,“来,一对一。打十个球。”
我明白,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精准的投射,而是身体最直接的、毫无保留的对抗和冲撞。
接下来的对抗,几乎变成了一场沉默的角斗。他不再讲究技巧,不再保留体力,每一次突破都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用肩膀硬生生顶开防守,不顾一切地冲向篮下。他的呼吸粗重得像风箱,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灰色运动T恤,在背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我尽力防守,感受着他身体里迸发出的、那种近乎自毁的力量。他不再说话,只有球鞋摩擦地板的尖锐声响,身体碰撞的闷响,以及他进球后(尽管姿势难看)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短促而压抑的低吼。
当他用一记极其别扭的、几乎算是扛着我将球砸进篮筐,赢得最后一个球时,他没有庆祝,而是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像雨点一样从他下巴滴落,在地板上砸开一小圈一小圈的深色印记。
他久久没有直起身。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湿透的脊背,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
他猛地直起腰,抬手用胳膊狠狠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擦汗还是擦拭别的什么。他通红着眼睛,看向场馆外刺眼的阳光,长长地、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郁结都吐出来一样,呼出了一口气。
“走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毁灭性的气息似乎随着汗水排出了一些,“累了。”
他没有再提白晓荷,没有提广西,也没有提那些精心准备却再也用不上的旅行装备。但我知道,那疯狂对抗,每一次碰撞,每一次冲刺,都是他对那段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感情,最沉默、也最彻底的告别。篮球馆的喧嚣散去,只留下一个男人用尽力气后,那无处安放的、巨大的疲惫和空旷。
夜色温柔,将公寓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帝都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如同一条地上的银河。室内只亮着几盏氛围灯,光线昏黄而温暖,将家具的轮廓都勾勒得柔和起来。
玫瑰刚洗过澡,穿着一身丝质的睡裙,像一只慵懒的猫蜷缩在我怀里。她身上散发着和我同款的、清甜的沐浴露香气,微湿的发梢偶尔蹭到我的下巴,带来一丝凉意和痒意。我的手臂环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热,还有她平稳的心跳。
我们谁也没说话,享受着这份忙碌一天后独有的宁静与亲密。她纤细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我睡衣的胸口画着圈,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某点,嘴角带着浅浅的、满足的笑意。这种全身心依赖和信任的姿态,让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的芬芳。
“今天,”我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低沉,“振华哥来找我了。”
她“嗯?”了一声,微微仰起脸,那双总是盛满我身影的眸子里带着询问。灯光下,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灵动又乖巧。
我搂紧了她,将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开始用平缓的语调叙述。我说了白爸爸的到访和广西之旅的邀请,说了振华哥那短暂却真实的狂喜,以及他如何事无巨细地规划行程、采购装备,像个第一次准备春游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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