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双浑浊而锐利的眼睛像两把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更生姐身上。
“你个作死的小贱蹄子!烂了心肝的赔钱货!你还知道滚回来?!”
尖锐的、带着浓重乡音的咒骂如同淬毒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来,在寂静破败的乡村背景下显得格外刺耳。
“你弟弟都快烧死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翅膀硬了是吧?在帝都穿金戴银,不管你弟弟的死活了!”
她的话语粗俗不堪,词汇贫乏却恶毒,手指几乎要戳到更生姐的鼻尖,唾沫星子在寒冷的空气中飞溅。那是一种长期在底层挣扎、将所有不如意都转化为对身边人恨意的、典型的农村泼妇的形态,毫无体面与温情可言。
我赶紧过去拉开更生姐,站在更生姐前面。
身后的堂屋门口,那个禽兽继父才慢悠悠地踱出来,揣着手,一脸事不关己的麻木和冷漠,仿佛眼前这场辱骂和屋里那个生病的孩子都与他无关。他甚至用那种令人不适的目光,扫过我和更生姐。
而更生姐,就站在那里,像狂风暴雨中一棵孤零零的芦苇。她没有反驳,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她那面目狰狞的母亲,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唇色一片煞白,身体在微微发抖。她那双在城市里练就的冷静和骄傲,在此刻被彻底撕碎,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回这片她拼尽全力想要逃离的泥泞之地。
她母亲的每一句辱骂,都不是简单的责备,而是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着她与这个“家”最后一丝可怜的情感联结,也在血淋淋地提醒她——无论她在外面变得多么光鲜亮丽,在这里,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可以被随意践踏、必须无条件奉献的“贱人”和“赔钱货”。这场景,粗野、残酷,令人窒息。
我不想理会这个无理的妇人,说道:“孩子在哪?”边说我边走进屋里,更生姐摸着弟弟的额头,说了声:“烧的厉害”。我俯身抱起这个少年,身体很轻,我轻而易举就抱起来了。这个孩子看着约莫10岁左右,我把他放到后座,更生姐随后坐进后座,扶着她的弟弟。
我按更生姐的指路到了医院,办理了入院手续,急性阆尾炎,做了小手术,然后安排了病房。
傍晚,更生姐的母亲来到了医院,在医院里闹着,要更生姐给她钱,他们争执着,护士过来让我们小声点。
我跟更生姐在医院陪护着,也请了护工看着。
回程的夜路,车里死寂得可怕。更生姐一直紧靠着车窗,仿佛要将自己镶嵌进黑暗里,连呼吸都轻不可闻。直到酒店走廊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才看清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苍白。
刷开房门,更生姐几乎是踉跄着进去,身体里那根紧绷了一整天的弦,终于在门“咔哒”锁上的瞬间,彻底崩断。
更生姐没有放声大哭,那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崩溃。她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冰凉的地毯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发出像受伤小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对不起……”更生姐的声音从颤抖的唇齿间挤出,破碎不堪,“对不起……让你看到……看到这么丑恶,这么不堪的一面……”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我,那眼神里混杂着巨大的羞耻、难堪和深深的疲惫。
“那就是我的家……那就是我拼命想逃离的一切……你看到了,我就是从那种地方爬出来的……”
我蹲下身,想递给她一张纸巾,拍拍她的肩膀,但更生姐接下来的话,让我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谢谢你……真的……”她哽咽着,眼神里透出一种后怕的清醒,“谢谢你今天陪我回来。如果你不在……我那个所谓的‘继父’……他,他肯定会……会动手动脚。”
这个词从她口中艰难地说出,带着无尽的屈辱。
“我报过警……。”更生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什么用呢?一句‘家庭纠纷’,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就不了了之了。所以……所以我几乎从上大学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宁愿在外面一个人死扛,也不想再踏进那个地方一步……”
更生姐让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她家人的丑恶嘴脸,更是她深埋心底、从不示人的伤疤与恐惧。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职场精英苏更生,只是一个被原生家庭伤得遍体鳞伤、在深夜舔舐伤口的孩子。更生姐对我展现的这份不堪与脆弱,是她能给出的、最高级别的信任。这个夜晚,沉重得让人窒息。
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房间里沉重的寂静,屏幕上“我的玫瑰”的名字像一道灼热的审判之光。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向更生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玫瑰?”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背景杂音,仿佛身处在某个热闹的聚会中。
“你在哪儿呢?声音怎么这么小?”玫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熟悉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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