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单人病房内,黄剑知半靠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乐仪乖巧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细致地削着一个苹果,果皮连贯地垂落下来。
我刚将带来的鲜花和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黄剑知便缓缓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因年纪和病痛显得有些干瘦,但力道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好啊…苏哲,”他声音带着术后的虚弱,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谢谢你啊…这么忙,还特意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我微微俯身,方便他握着,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叔叔您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小手术,不碍事。”他摆了摆手,目光却渐渐变得悠远而深沉,轻轻叹了口气,“唉…我这一躺下,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玫瑰了。”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这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别的念想。如今啊,就剩下玫瑰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看着,心里难受。”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深切的担忧和无力感。
“叔叔,您别多想,好好养身体最重要。”我轻声安慰道。
“苏哲啊,”他仿佛没听到我的安慰,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语气更加恳切,“你们……你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得多上点心,多帮衬着她点儿。有机会……就多劝劝她,也帮她多留意留意,让她……让她能早点找个靠谱的伴儿。这样,我以后就算走了,也能安心闭眼了……”
这番话他说得缓慢而郑重,像是一场交付。站在一旁的乐仪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抬头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我,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妈妈的心疼,也有对爷爷这份沉重嘱托的懵懂理解。
我迎视着黄剑知充满期盼的目光,感受到手腕上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心中百感交集。我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既不能给予空洞的承诺,也无法拒绝一位病中老人的恳求,只能斟酌着回应道:
“叔叔,您放心,亦玫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当然都希望她能幸福。只是感情的事,终究要看缘分,也急不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您先把身体养好,您健康,才是亦玫最大的福气。”
黄剑知听了,点了点头,那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慈爱与忧虑。
“你和玫瑰当初……”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词语,“那么相爱。”
“记得她第一次带你回家吃饭,”黄剑知嘴角泛起怀念的笑意,“那丫头紧张得打翻了一杯水,你却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年轻人,是真心疼她的。”
乐仪削苹果的手停住了,她悄悄抬起头,目光在我们之间流转,像是在聆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我垂下眼帘,没有接话。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画面随着他的话重新鲜活起来——黄亦玫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笑,她为我作画时专注的侧脸,我们在海边追逐时溅起的浪花……
“可惜了。”黄剑知轻轻吐出这三个字。
这不是责备,也不是遗憾,更像是一个长者对命运无常的温和接纳。他松开我的手,靠回枕头上,目光重新变得清明:
“人生就是这样,阴差阳错。但是苏哲,”他看向我,眼神慈祥,“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也为你高兴。”
“都过去了,叔叔。”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安排。”
黄剑知点点头,不再说话。
黄亦玫推开病房门时,带来一阵轻快的风。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爸,我熬了你最爱的竹荪鸡汤……”她话音未落,目光就先落在了我身上,微微一愣,“苏哲,你来啦。”
没等我回答,她又转向父亲,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抱怨道:“我爸以前从来不管我的,我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现在倒好,整天念叨我该这样该那样。”
她边说边自然地走到床边,放下保温桶,顺手替父亲掖了掖被角。这个细微的动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黄剑知被女儿这么说,也不生气,反而带着宠溺的笑容摇摇头:“你这孩子……”
黄亦玫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玩笑,压低声音问:“他没说你什么吧?”
她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里,藏着些许无奈。
我迎着她的目光,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语气自然地回答:“叔叔就是让我多注意身体,说我最近看起来有点累。”
这个善意的谎言让黄亦玫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她转过身去打开保温桶,鸡汤的香气立刻弥漫在病房里。
“那就好。”她背对着我说,声音轻快了许多,“我就怕他又说些让人尴尬的话。”
黄剑知看着我们之间的互动,目光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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