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坐落于清华园家属区带着岁月痕迹和书卷气息的教授楼,此刻仿佛成了黄亦玫溃败后唯一可以停靠的避难港。她将车胡乱停在楼下,甚至顾不上锁,便脚步虚浮地冲上了楼。按响门铃的手,带着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
开门的是更生姐。她系着一条半旧的碎花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显然正在准备晚餐。看到门外站着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连精致妆容都掩盖不住那份狼狈与脆弱的妹妹,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面团差点掉在地上。
“玫瑰?”更生姐惊呼一声,连忙侧身让她进来,“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黄亦玫没有回答,只是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踉跄着走进客厅,径直瘫坐在了那张熟悉的、铺着洗得发白的棉麻坐垫的旧沙发上。她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却发不出任何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
这时,振华哥也从书房里闻声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旧羊毛开衫,看到妹妹这副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的眉头立刻紧紧锁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解。
“玫瑰?怎么回事?跟苏哲吵架了?”他走到沙发旁,沉声问道,语气里是兄长天然的关切和维护。
岳父黄教授原本在阳台上侍弄他的几盆兰花,此刻也放下小铲子,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看到女儿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了她对面的藤椅上,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清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沉静的忧虑。
更生姐赶紧去倒了杯温水,塞到黄亦玫冰凉的手里,然后挨着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苏家那边……”
“是白晓荷……”黄亦玫终于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厉害,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赤红,“我……我去找她了。”
接着,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断断续续地,将今天下午在老宅外与白晓荷见面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她描述着白晓荷那副平静无波、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描述着她如何用最温和的语气、最坦诚的姿态,将自己所有或明或暗的质问和攻击,都轻飘飘地化解于无形。她说到最后自己那种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憋屈和挫败感,说到那种对方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手段,就让她一败涂地的寒意。
“……她就站在那里,穿着最简单的衣服,拿着本破书,好像只是出来散个步。”黄亦玫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我跟她讲道理,她比我还讲理,姿态比我还低!我跟她谈影响,她说她不在乎流言!我跟她说我的感受,她直接说她对苏哲早就没想法了,还反过来说是我的‘不安’在作祟!”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紧紧攥着水杯,指节泛白:“我所有的话,就像石子丢进了深潭,连个响动都没有!我甚至……我甚至连发脾气都找不到理由!她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她抬起头,看向振华哥和更生姐,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茫然和一丝恐惧:“哥,姐,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她在实验室里是不是专门研究怎么对付人的?”
振华哥听完妹妹的叙述,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拍沙发扶手,霍地站起身,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烦躁地踱了两步。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提高了八度,带着文人特有的激愤,“我原本以为,那个白晓荷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没想到……没想到她段位这么高!这么会以柔克刚!她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让你有火发不出,有苦说不出!”
他停下脚步,看着妹妹那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心疼又气愤:“她这就是吃准了你的性格!吃准了你在乎苏哲,在乎这个家,所以有顾忌!而她呢?她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反而立于不败之地!这手段……这心思……难怪苏家那个老太太把她当枪使!”
更生姐也蹙紧了眉头,脸上满是心疼和忧虑:“是啊,亦玫,听你这么一说,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她不像那些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种反而好对付。她这种……软刀子杀人,才是最难受的。你跟她讲什么,她都给你反弹回来,自己还落得个不是。”
一直沉默着的黄教授,此刻缓缓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带着岁月的沧桑:“苏家老夫人这一招……是阳谋。她把白晓荷接进去,就是算准了会引发矛盾。而白晓荷……”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她未必有多深的算计,但她那种出身和经历,造就了她处变不惊、善于防守的性格。你不主动攻击,她便相安无事;你若攻击,她便用她自己的方式化解。这种人,很难从外部攻破。”
连父亲都这么说,黄亦玫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她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满脸的疲惫和绝望:“那……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住在那里?等着她哪天和苏母联起手来,把我彻底挤出苏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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