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渊,他埋葬的,不仅是挚爱,更是自己与此界红尘最后、也是最深情的一道联结。陈殊妍用她纯粹的一生,不仅为自己赢得了清名,也无形中为徐渊那充满争议的功业,镀上了一层难以被完全否定的、人性的光辉。当她在二战期间救助难民时,人们会忘记徐渊正在进行残酷的资本扩张;当她在灾区为儿童喂食时,人们会忘记徐渊正在清除政治异己。这层光辉,让徐渊的形象多了一份温度,也让中南联盟的崛起多了一份正当性。
此刻,这光辉随着她的长眠而定格,成为历史。也成为徐渊即将独自面对的、再无“柔善”缓冲的、纯粹“真相”时代的开端。在这个时代里,他将不再有妻子的陪伴,不再有那层人性光辉的掩护。他的功业,将以最真实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而他,也将彻底斩断红尘羁绊,踏上那条通往世界之外的道路。
细雨依旧,徐渊缓缓抬起头,望向远方。他的目光,穿透了雨幕,穿透了云层,仿佛看到了那个高维的至高处,也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道途。他知道,属于“徐渊”的红尘故事,已经结束。而属于“大罗天道源天尊”的永恒之路,才刚刚开始。
……
一九九九年四月末,新加坡的热浪已带着灼人的威力,席卷了整座城市。徐氏大宅坐落在武吉知马区的山麓之间,院墙内的凤凰木开得如火如荼,殷红的花瓣落满青石板路,却被佣人及时清扫干净,只留下满院浓郁的草木香气。陈殊妍的葬礼已过去两个月,陵园的泥土早已被雨水冲刷得平整,可徐家近百年的南洋传奇,却因这场葬礼画下了一个温柔而庄重的分号——它未终结,却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退场与新时代的酝酿。家族成员从全球各地汇聚而来,大多仍停留在新加坡。表面上,他们是在处理陈殊妍的善后事宜,整理她的慈善遗产,落实“殊妍教育基金”的各项细则;暗地里,从执掌权柄的第二代,到枝繁叶茂的第三、第四代,都在借着这场难得的家族聚首,进行着不动声色的联络与试探。权力的暗流,在温柔的悼念氛围下,悄然涌动。
大宅深处,那间可俯瞰整个花园的宽阔书房里,一场气氛迥异的家族聚会正在进行。书房由南洋黄花梨木打造,四壁立着顶天立地的书架,架上摆满了古籍、国术秘籍、资本运作着作与历史典籍,还有不少陈殊妍的慈善日记与线装诗集,书页间夹着她亲手绣的缠枝莲书签。书架前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徐渊早年征战南洋时的佩剑、陈济晟的勋章、中南联盟成立时的纪念鼎,以及陈殊妍在金婚时赠予徐渊的宜兴紫砂壶——壶身上刻着“相濡以沫”四个小字,壶柄已被岁月磨得光滑。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柚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混合着老山檀的淡淡香气——那是徐渊多年来的习惯,檀香由陈殊妍当年亲自挑选,来自南洋的老山檀木,香气醇厚而不张扬。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如同书房内的檀香,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徐渊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椅子是陈殊妍特意为他定制的,靠背处雕着他最爱的青松图案,坐垫是她亲手缝制的棉麻软垫,带着熟悉的温度。
在座众人眼中,这位家族始祖已是一位真正的百岁老人了。他刻意收敛了所有罡劲修为带来的异象——那曾让他肌肤如玉、气血鼎盛的巅峰状态,如今已被他用精微至极的气血控制彻底隐匿。他的皮肤呈现出些许符合年龄的、自然的松弛与纹路,眼角的鱼尾纹深刻而清晰,发色已全然染上霜白,唯有鬓角处还残留着几缕墨色,仿佛是岁月特意留下的痕迹。他身着一件黑色的丝绸唐装,袖口略有磨损,那是陈殊妍生前为他缝制的,他一直穿在身上。他的坐姿并不挺拔,甚至带着一丝老年人的慵懒,双手自然地放在扶手上,手指轻叩着椅面,指腹的薄茧在松弛的皮肤下若隐若现——那是多年练拳与握剑留下的印记。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平静,如同古井无波,又如同夜空般浩瀚,仿佛能洞悉人心底最细微的波动。他不必开口,仅是存在本身,便让书房内济济一堂的数十位子孙——无论他们在外是叱咤风云的资本巨子、手握实权的军政人物,还是崭露头角的学术精英——都屏息凝神,如同面对一座沉默而巍峨的山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
徐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他看到了坐在左手边的儿子徐振华,身着深色西装,刻意收起了联盟理事长的肩章,显得低调而沉稳。他的手里紧握着一本泛黄的国术拳谱,那是徐渊在他十八岁生日时送他的礼物,如今书页已被翻得卷边。徐振华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他知道,父亲此刻的目光,是对他的考验。他看到了坐在右手边的女儿徐靖瑶,一身黑色套装,领口别着母亲的珍珠胸针,手指摩挲着胸针上的珍珠,目光低垂,睫毛微微颤抖。她的脸上带着未消的哀伤,却也透着一股坚韧——作为华渊资本的掌控者,她早已习惯了在压力下前行。他看到了坐在第二排的长孙徐启明,身着军装,笔挺地站立着,目光坚定地望着他,如同一个等待检阅的士兵。他看到了徐承泽,身着西装革履,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试图保持镇定,却难掩内心的紧张。他还看到了那些混血的孙辈,穿着西式礼服,显得有些局促,他们在家族中相对边缘,此刻正努力地表现出恭敬的姿态,希望能得到老祖宗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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