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二月初四,辰时,辽阳经略府外,辽东的晨风依旧凛冽,裹挟着未化尽的雪粒子,拍打着经略府沉重的门扉。熊廷弼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却毫无倦意。他矗立在巨大的辽东舆图前,如同磐石。案上摊开的《辽沈宁三方布置策》,墨迹已干,字字如铁。野猪岭的硝烟尚未散尽,后金暂时的蛰伏,正是他抢筑防线、整军备战的宝贵间隙。他信奉的,是“纵深梯次防御”,将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可用之人,都化作迟滞、消耗建虏的屏障。
沈阳前沿的棱堡是冰火之障。
熊廷弼的手指重重敲在沈阳城西的位置,目光锐利地扫过副将贺世贤,熊廷弼的声音斩钉截铁,手指点向瓮城模型,“瓮城给老子加固!立刻动手!”
瓮城紧急加固,化身第一道铁闸。
“调集所有能用的三合土石灰黏土,把瓮城外墙的破损、裂缝给老子糊结实了!尤其是墙角根儿,多糊几层!” 熊廷弼深知,坚固的墙体是基础。
“瓮城外墙根下,” 他手一挥,做了个泼洒的动作,“给老子堆起雪墙!越高越厚越好!昼夜不停地往上泼水!冻!冻出三道又硬又滑的冰坡冰障!让鞑子的云梯架不稳,马腿打滑!” 他眼中闪过狠厉,“瓮城内墙,每隔五步,给老子凿开一个箭窗!原有的箭孔拓宽!内侧,每十步埋一个灌满火油硫磺的‘万人敌’大型火罐!引信给老子接长点,等鞑子挤进瓮城,关门打狗,送他们一程‘地火炼狱’!”
“这瓮城,就是沈阳西门的第一道铁闸!给老子钉死在这里!能多耗鞑子一个时辰,就是给后面挣一个时辰!”
棱堡凸角同步构筑,打造致命犄角。
熊廷弼的手指猛地移向瓮城两侧的城墙外角:“这里!还有这里!按陛下送来的西洋图纸,给老子同时开工,筑‘棱堡凸角’!” 他拿起那张绘有尖锐三角形堡垒的图纸。
“就在这城墙外角的地基上起!贴着城墙外皮修!用最好的三合土浇筑,要快,要硬!形状就按这图上的来,要尖!要能把鞑子的骑兵阵型给撕开!”
“凸角上的炮位、箭孔,给老子算准了!要和瓮城、和城墙主体的火力形成交叉!” 他比划着,“鞑子攻瓮城,棱堡的炮火就砸他们侧翼;鞑子攻棱堡,瓮城和主城的火力就覆盖他们后背!要让鞑子无论冲哪里,都他妈是活靶子!”“两百工匠分三组!一组加固瓮城,两组同时筑两个棱堡凸角!人手不够,从辅兵营抽壮丁当小工!三月二十前,瓮城加固要完成,两个棱堡凸角的主体必须完工!老子要看到沈阳西门变成一个能咬碎鞑子牙的铁三角!”
平民武装是护耕与利齿。
熊廷弼的目光移向辽阳城郊广阔的田野。春耕在即,这是辽东的命脉,也是后金游骑袭扰的目标。“不能光靠战兵守田!” 他沉声道,“传令:从辽阳左近村镇,筛选八百名猎户、退下来的老军户!要身强体壮、熟悉地形的!编为‘乡勇营’!”
他走向地图一角,指着几处关键的粮道隘口:“每人配短矛或卫所里那些还能用的旧弓!由辅兵营的老把式教他们‘雪地袭扰术’——专打鞑子落单的游骑,劫他们的粮队!记住:青壮乡勇,白日护耕,夜间轮值巡哨!误了春耕播种的,” 熊廷弼的声音陡然转冷,“与临阵脱逃同罪!砍头!”
他亲自策马出城,在一片已翻好的黑土地上勒马。寒风掠过刚播下不久的耐寒麦种,田垄间已有乡勇持着简陋的武器在巡逻。熊廷弼俯身抓起一把带着冰碴的泥土,捻了捻,又看了看远处持矛警戒的身影,紧绷的脸上才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颔首。人地两存,才有希望。
正当熊廷弼查看春耕时,一封“急报”送到他手中——身处沈阳的广宁协防总兵刘忠声称“后金游骑袭扰粮道”,请求“暂缓拨粮支援辽阳”。熊廷弼只扫了一眼,便将信纸揉成一团,眼中寒光乍现:“好个刘忠!王化贞的狗!”
他立刻飞马回城,命人将刘忠“请”至辽阳经略府大堂。刘忠刚踏入大堂,便见熊廷弼端坐案后,案上赫然横放着那柄御赐的尚方宝剑!寒光刺眼!
“刘总兵,粮道被劫了?” 熊廷弼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刘忠瞬间汗透重衣。
“回…回督师,是…是有小股鞑子…”
“小股鞑子?” 熊廷弼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跳起!“粮道若真被劫,你的首级该挂在哪棵树上向朝廷谢罪?!” 他抓起尚方宝剑,剑鞘重重顿地!“本经略持此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不斩废物,专斩误国者!”
“来人!” 熊廷弼厉喝,“刘忠虚报军情,贻误粮运,杖责四十!革去总兵职衔,剥去军服,押解山海关,交兵部议罪!” 他目光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广宁兵卒,“另派总兵尤世功,即刻接管广宁协防兵粮务!再有推诿延误者,刘忠就是榜样!”
四十军棍打得刘忠皮开肉绽,哀嚎声在经略府外久久回荡。这顿板子,打掉了广宁某些人的侥幸,更打出了熊廷弼在辽沈防区的绝对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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