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渊停止了哼唱。
他知道，鱼，上钩了。
御膳房后院，堆放柴火的角落。
这里偏僻，无人问津，空气中满是木柴腐朽的气味。
王宪靠着柴堆，瘫坐在地。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那场痛哭抽干。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李承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平静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八年前，漱玉轩，究竟发生了什么？”
“漱玉轩”三个字，像一把钥匙。
彻底打开了王宪记忆的闸门。
他浑身一震，眼中，再次流露出巨大的恐惧。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走，快走！不要问！”
他挥着手，像在驱赶一只带来厄运的乌鸦。
李承渊的目光，骤然变冷。
“皇后，还是长公主？”
王宪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看着李承渊，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这个少年，什么都知道。
他逃不掉。
良久。
王宪发出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叹息。
他放弃了抵抗。
“是皇后娘娘。”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却字字泣血。
“那一日，风很大。”
“皇后娘-娘身边的总管，带着人，来了漱玉轩。”
“说……说叶姑娘，秽乱宫闱，有辱皇家颜面。”
“赐……毒酒一杯。”
李承渊的心，沉入无底的冰渊。
他静静听着，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
“执行的，是谁？”
“是……是长公主殿下的人。”
王宪的牙齿，在打颤。
“长公主殿下的心腹，亲手，将那杯酒，灌进了叶姑娘的嘴里。”
“叶姑娘……她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她只是看着窗外，眼神，很平静。”
“她说，她不悔。”
李承渊的眼前，一片血红。
仿佛能看到，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在绝境中，饮下毒酒的模样。
那份不悔，是留给谁的？
留给庆帝？还是留给，这吃人的世界？
“我的师父，魏长青，他怎么样了？”
“师父……师父他想去陛下那里，为叶姑娘求情。”
王宪的眼中，流下新的泪水。
“可他还没走出长乐宫，就被拦下了。”
“他们说，师父冲撞了贵人，是死罪。”
“当夜，他就被秘密处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我若不是装疯卖傻，也活不到今日。”
真相，是一把淬毒的，生了锈的刀子。
被王宪用颤抖的手，递给了李承渊。
然后，狠狠捅进他的心脏。
皇后。
长公主。
两个女人的脸，在他脑海中，与仇恨，画上了等号。
一瞬间。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冰冷的杀意，从李承渊的眼底，一闪而过。
整个柴房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王宪被那道眼神，吓得魂飞魄散，噤若寒蝉。
但那杀意，只出现了一瞬。
便被李承渊，用强大的意志，强行压回了灵魂的最深处。
他缓缓松开，那只几乎被自己捏碎的拳头。
掌心，是四个血肉模糊的，深深的指印。
他还太弱小。
弱小到，连恨，都必须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王宪。
没有再说一个字。
转身，走入那片喧嚣的，充满人间烟火的，地狱。
复仇，是一条很长，很黑的路。
没有尽头。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第一步。
而且，永远，不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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