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台的蟹黄风波,最终以王金凤(王昭仪)被内侍拖走时凄厉的“脸好再放出来”为终章。太后捻着佛珠,慈眉善目地说了几句“王氏心性不稳,需静养”的场面话,便由宫人搀扶着率先离席。一场精心筹备的赏春宴,在满地狼藉的油污、刺鼻的蟹腥味和众人心有余悸的沉默中,草草收场。
翌日清晨,懿旨便送到了春熙殿。太后身边的刘尚宫板着脸,声音刻板无波:“沈贵人昨日御前失仪,惊扰圣驾,虽事出有因,然宫规不可废。着即于冷宫檐下思过三个时辰,静心悔悟,以儆效尤。”
罚跪冷宫。不轻不重,却足够羞辱,也给了某些暗处窥伺的眼睛一个“合理”接近的机会。沈娇娇看着刘尚宫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天真又委屈的弧度:“臣妾领旨谢恩~都怪那蟹壳太利,吓着臣妾了嘛。”她刻意加重了“蟹壳”二字,如愿看到刘尚宫眼底一丝极快闪过的阴冷。
日头西斜,将最后一抹余晖吝啬地涂抹在冷宫斑驳的朱漆大门和残破的琉璃瓦上。这里远离六宫的繁华与喧嚣,只有无边的死寂和岁月沉淀下的腐朽气息。高大的宫墙投下浓重的阴影,墙角杂草丛生,蛛网在破败的雕花窗棂间摇曳。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类似铁锈般的陈旧气味。
沈娇娇独自跪在冷宫正殿那高大却破败的飞檐之下。身下是冰冷坚硬、布满细小砂砾的青石板。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未施粉黛,乌发只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着,小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白脆弱。膝盖早已由刺痛转为麻木的钝痛,但她依旧挺直着纤细的腰背,眼尾那抹天生的薄红此刻晕染开,带着楚楚可怜的倔强。
“嘤…这破石板,硌得人骨头疼……”她小声地、带着浓重鼻音抱怨,声音在空旷死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微微动了动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指尖无意识地掐着身侧石缝里一株顽强探头的枯草,将“娇气包受罚”的形象维持得滴水不漏。眼角余光却如同最警觉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剥落的墙皮、半塌的月亮门、角落里那口覆满青苔的废弃石井……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天光也被高大的宫墙吞噬。冷宫彻底陷入一片昏暗,只有清冷的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惨白的光晕。风声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悲鸣,更添几分阴森。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阵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如同游丝般,从正殿侧面一间塌了半边屋顶的耳房里飘了出来。
“……娘娘……我的好娘娘啊……”那声音苍老、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悲怆和恐惧,像钝刀子刮着人的耳膜。
沈娇娇掐着枯草的手指猛地一顿,屏住了呼吸。
“十年了……老奴没一天敢合眼……一闭眼就是您……就是那晚……”老妇人的哭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那鸾佩砸在井栏上的声儿啊……碎得……碎得扎耳朵!扎心窝子啊!咔嚓——!就那么一声!老奴就知道……什么都完了!全完了!”
鸾佩?!井栏?!碎声?!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沈娇娇的太阳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丹青阁画像上宸妃肩头的蓝翎雀,坠楼噩梦里的风声和失重感,鹦鹉尖啸的“砒霜甜”……混乱的碎片被这“鸾佩碎声”猛地串联,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惊呼,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侧了侧,耳朵捕捉着风中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蓝翎雀……那只该下油锅的扁毛畜生!是它!它叼走了您腰上系着的半块鸾佩……才引得您……您探身去够……呜呜呜……他们好毒的心肠!好毒啊!”老妇人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井台……青苔……滑……他们算准了……算准了啊!什么失足……什么意外……都是骗鬼!是谋杀!是……”
“谁?!谁在那里?!”一声警惕而沙哑的低喝,猛地打断了老妇人泣血的控诉!声音来自耳房更深处,带着惊惶。
紧接着,是瓦砾被踢动的轻微声响和一阵慌乱的窸窣声,仿佛里面的人被惊动,想要躲藏或逃离。
糟了!被发现了!
沈娇娇心头警铃大作!电光火石间,她来不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就在耳房内慌乱声响传出的瞬间,她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惊喜的娇呼:“呀!好漂亮的蝴蝶!”
声音又脆又亮,瞬间打破了死寂!
同时,她整个人如同被眼前幻影吸引,猛地从冰冷的石板上“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膝盖的剧痛和麻木,踉跄着扑向耳房墙壁与主殿夹角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那里,恰好有几只被惊动的、尾部带着微弱萤光的流萤在暮色中飞舞。
“别跑!小蝴蝶!让本贵人瞧瞧嘛!”她伸着手,脚步虚浮,带着被罚跪后的虚弱和孩童般的痴态,追着那几只忽明忽灭的流萤,一头扎进墙角的黑暗里。动作笨拙又夸张,裙摆扫过丛生的杂草和碎砖,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完美地掩盖了耳房内最后一点慌乱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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