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偏殿,暖阁生香。鎏金狻猊香炉吞吐着清雅的梨花香,丝丝缕缕缠绕着垂落的鲛绡纱帐。萧珩负手立在窗前,玄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窗外是暮色四合下渐渐沉寂的宫苑。他身后不远处的紫檀嵌螺钿圆桌上,放着一个精巧绝伦的金丝鸟笼。
笼子不过巴掌大小,通体由比发丝还细的赤金丝编织而成,笼门处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米粒珍珠,笼顶一颗鸽卵大小的蓝宝石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着幽深的光华。笼中一只羽毛鲜亮如锦缎的金丝雀,正不安地跳动着,细嫩的爪子在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紫檀木横杆上抓挠,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红宝石般的小眼睛警惕地转动着,偶尔发出一两声短促而清越的啁啾。
“北邙山之事,查得如何?”萧珩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春夜料峭的寒意,打破了暖阁内的静谧。他并未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侍立在他身后阴影里的暗卫统领秦骁,身形如同磐石,闻言立刻躬身,声音低沉而清晰:“回禀陛下,箭是制式军弩所发,淬有‘见血封喉’,非军中精锐或死士不能操控。刺客匿于林中土坑,仅容一人,坑壁有长期潜伏摩擦痕迹,坑内…除三枚未燃尽的火折,无任何可溯来源之物。刺客…当场服毒,齿藏剧毒‘刹那芳华’,尸身已化血水,面目全非,无从辨认。”他顿了顿,补充道,“猎场外围,恭亲王帐幕守卫称,王爷午后小憩,未曾离帐。”
“未曾离帐?”萧珩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似笑非笑,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扫过桌上那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鸟笼,最后落在笼中那只不断扑腾着脆弱翅膀的金丝雀身上。那小小的生命在黄金的囚牢里徒劳地挣扎,每一次扑腾都撞在冰冷的金丝上,发出细微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声响。
“倒是干净。”他淡淡道,听不出喜怒。踱步到桌旁,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敲了敲那光滑冰冷的笼顶,发出清脆的“笃笃”声。笼中雀儿受惊,猛地扑向笼壁,撞得更狠了些。
“这雀儿,”萧珩的目光从雀儿身上移开,投向暖阁深处,那垂着重重纱帐的贵妃榻方向,声音听不出情绪,“赏给宸妃,给她解闷。”
“是。”秦骁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如同融入阴影。
片刻后,沈娇娇被彩蝶扶着,慢悠悠地踱进了暖阁。她换了一身鹅黄软缎寝衣,外罩一件月白薄纱长袍,乌黑的长发松松挽了个髻,斜簪一支素玉簪,几缕碎发垂落颊边,衬得一张小脸在灯光下愈发苍白,额角那块被护心镜撞出的青紫淤痕也格外刺眼。她步伐有些虚浮,一手还轻轻按着额角,黛眉微蹙,一副惊魂未定、娇弱不胜的模样。
“陛下…”她声音也带着点有气无力的绵软,目光扫过室内,在触及桌上那个流光溢彩的金丝笼时,微微一顿,随即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好奇的茫然,“这是…?”
“给你的。”萧珩已坐回窗边的紫檀圈椅,手中拿着一卷奏折,并未抬头,语气平淡无波,“金丝雀,名种‘碧霄金缕’。内务府刚调教好,性子温顺,叫得也算清亮。”
沈娇娇被彩蝶扶着走到桌前,凑近了看那笼中鸟。小小的雀儿似乎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更加不安地跳动着,细嫩的喙徒劳地啄着坚不可摧的金丝笼壁,发出细微却急促的“笃笃”声。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恐惧和无措。
“好漂亮的金丝儿…”沈娇娇伸出纤细的手指,隔着冰冷的金丝,轻轻虚点了一下雀儿颤抖的羽毛,指尖蔻丹鲜红如血。她歪着头,看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冷意,快得如同烛火摇曳的暗影。
下一秒,她脸上绽开一个纯粹而带着点天真娇憨的笑容,侧头看向萧珩,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娇脆,带着理所当然的任性:“可是陛下,把它关在这金笼子里,多可怜呀!您瞧它,翅膀都扑腾疼了吧?” 她说着,竟不等萧珩回应,也没看旁边侍立宫人瞬间变得惊恐的脸色,纤纤玉指径直探向那笼门精巧的珍珠搭扣!
“娘娘不可!”彩蝶失声低呼。
沈娇娇恍若未闻,指尖灵巧地一拨一挑,“咔哒”一声轻响,那镶嵌着珍珠的黄金搭扣应声而开!
笼门洞开!
那小小的金丝雀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惊得呆滞了一瞬,随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它发出一声极其清越、带着无尽喜悦的鸣叫,双翅猛地一振,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那华丽的金丝囚笼!
它没有冲向近在咫尺、敞开的雕花长窗,反而像是被室内的烛火和温暖所迷惑,在暖阁内惊慌失措地盘旋起来,金色的身影在明亮的宫灯和鲛绡纱帐间穿梭,留下几片细小的、闪烁着金光的绒羽,飘然落下。
“哎呀!飞了飞了!”沈娇娇拍着手,像是看到了什么顶顶有趣的事情,笑得眉眼弯弯,额角的淤青都仿佛不那么刺眼了,“让它飞一会儿嘛!关着多可怜呀~” 她完全无视了彩蝶煞白的脸色和侍立宫人们垂得更低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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