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惊怒之下,沈娇娇面上却绽开一个更加明媚灿烂、近乎妖异的笑容。她纤指微动,“咔哒”一声轻响,打开了那镶嵌着夜明珠的壶盖。更加浓郁得令人作呕的甜香扑鼻而来。她执起壶身,微微倾斜。
琥珀色的、粘稠如蜜的液体,在满殿惊愕、不解、乃至隐含怒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倾注进旁边一只高脚金樽之中。酒液在烛光下荡漾着诡异的光泽。
沈娇娇端起那杯盛满了“安神玉露”的金樽,在萧彻骤然紧缩、几乎要喷出毒火的阴鸷目光中,在太后微微蹙起、带着不悦和审视的眼神下,在满殿死一般的寂静里,她忽地莞尔一笑,声音清越娇脆,如同珠玉落盘,带着一种天真烂漫的无辜,清晰地响彻大殿:
“如此神品,凡俗之人岂敢轻尝?”她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转向凤座旁那尊由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内里中空、用以盛放每日鲜花净水的佛前供瓶,“佛前供酒,最显虔心诚意。太后娘娘母仪天下,福泽深厚,这第一杯‘安神玉露’,自当供奉佛祖,祈佑我大梁国祚永昌,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呀!”
话音未落,她皓腕轻扬,姿态优雅无比,杯中之物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不偏不倚,稳稳地泼入了那尊白玉净瓶之中!粘稠的“酒液”瞬间与瓶中清冽的净水混合,沉入瓶底。
“沈娇娇——!”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萧彻齿缝中迸出!他脸色铁青,方才的温雅从容荡然无存,眼底的阴鸷和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攥紧,指间那枚温润的白玉扳指,“咔”地一声,迸裂开一道清晰的裂纹!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高全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宗室命妇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连御座之上的萧珩,深沉的目光中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
苏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沈娇娇这看似天真无邪、实则嚣张至极的举动,无异于当众打了她这个寿星和萧彻这个献礼之人的脸!她保养得宜的面皮微微抽动,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正要开口斥责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妃——
“呃……”一声极其怪异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闷哼,突然从凤座之上传来!
只见方才还雍容端坐、面带薄怒的苏太后,身体猛地一僵!她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双手死死抓住了凤座的鎏金扶手!那张精心描绘、雍容华贵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诡异的潮红!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沿着松弛的皮肤滚落,冲花了厚重的脂粉。
“母后?”萧彻的惊怒瞬间被惊疑取代,下意识上前一步。
“太后娘娘!”高全更是魂飞魄散,尖着嗓子扑过去。
然而,太后的异变才刚刚开始!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精明锐利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浑浊的空茫,瞳孔涣散,失去了焦距!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一个极其古怪、近乎痴傻的笑容,涎水顺着嘴角淌下,滴落在华贵的凤袍前襟。
“嗬嗬……飞……飞起来……”她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双手猛地松开扶手,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头上的赤金点翠九凤冠因她剧烈的动作而歪斜,沉重的珠串噼啪作响。
“母后!您怎么了?!”萧彻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他伸手想去搀扶。
“别碰我!”太后猛地一挥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竟将猝不及防的萧彻推得一个趔趄!她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殿顶藻井中绘制的五彩祥云和飞天神女,脸上露出一种极度迷醉、狂喜的神情,“仙乐!本宫听见仙乐了!来接本宫……登仙!登仙啊——!”
她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声的狂笑!猛地抬起一只穿着金缕鞋的脚,狠狠踹向面前摆满了珍馐佳肴、金玉器皿的紫檀木供案!
“哗啦啦——哐当——!”
巨响震彻大殿!沉重的供案被踹得离地半尺,轰然翻倒!无数价值连城的玉盘金盏、山珍海味、时令鲜果,如同垃圾般倾泻一地!滚烫的汤汁、浓稠的羹肴、碎裂的瓷片、滚圆的葡萄荔枝……铺满了织金地毯!一只盛满御酒的赤金酒壶滚到沈娇娇脚边,酒液汩汩流出,浸湿了她的裙角。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踢翻了供案,苏太后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脸上狂喜之色更浓!她竟甩掉了脚上碍事的金缕鞋,赤着一双保养得宜、却已显老态的脚,踩在满地狼藉的汤汁、碎瓷和果肉之上!尖锐的碎瓷瞬间刺破脚底,鲜血涌出,染红了地毯,她却浑然不觉痛楚!
“飞!飞起来!”她张开双臂,如同扑扇翅膀的笨拙鸟儿,就在那满地狼藉、汤汁横流的御阶之上,伴随着丝竹早已停歇的死寂,伴随着满殿惊恐欲绝的抽气和尖叫,癫狂地、毫无章法地旋转、跳跃、挥舞着手臂!赤足每一次落下,都踩在黏腻的果肉或尖锐的碎瓷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留下一个个刺目的血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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