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晴的脚步在门槛外微微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她肺腑生疼。然后,她抬起了头,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踏入了这片对她而言,永远充斥着排斥与冰冷的“家”的中心。
正厅内灯火通明,昂贵的琉璃宫灯将每一寸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也照见了李晚晴身上那身与这奢华格格不入的寒酸旧衣。空气里残留的药味和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压抑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主位上,王氏端坐着。她显然已经重新梳洗打扮过,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绛紫色锦缎袄裙,发髻也重新梳理得一丝不苟,插着赤金点翠的步摇。然而,无论多么华贵的衣饰,都掩盖不了她脸上那刻意堆砌却僵硬冰冷的笑容,以及眼底深处尚未完全褪去的怨毒和一丝……即将得逞的、残忍的兴奋。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在李晚晴踏入厅堂的瞬间,就牢牢地钉在了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而她的父亲,户部尚书李崇,则背对着厅门,负手而立,面朝着那扇巨大的、描绘着富贵牡丹的紫檀木屏风。他高大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疏离,仿佛身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被唤来的庶女。
李晚晴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父亲这无声的背影,比任何斥责都更冰冷,更彻底地宣判了她的无足轻重。
她走到厅堂中央,距离王氏尚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她低垂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身前,行了一个标准却毫无温度的礼,声音低微得如同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女儿晚晴,给母亲请安。” 她没有称呼父亲,因为那个背影,已说明一切。
“哎哟,快起来快起来!” 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到近乎刺耳的热情,脸上那虚假的笑容也瞬间放大。她甚至微微倾身,朝着李晚晴的方向虚抬了一下手,仿佛要亲自搀扶一般,“都是一家人,行这么大礼做什么?晚晴啊,快抬起头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李晚晴依言缓缓抬起头,目光依旧低垂,不敢与王氏对视,只落在对方那绣着繁复金线牡丹的衣襟上。
王氏的目光如同刮骨刀,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来回扫视,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挑剔和一种估量货物般的算计。她啧啧两声,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的怜惜,却更像是在展示自己的“仁慈”:“瞧瞧,瞧瞧我们二姑娘,这小脸瘦的…都是母亲疏忽了,让你在那西院清苦了这些年。不过啊,晚晴,你的好日子,这就来了!天大的福气,砸到你头上了!”
李晚晴的心脏骤然缩紧,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点。她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柄悬在头顶的、名为“福气”的利刃落下。
王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冰冷。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腔调,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空旷而压抑的厅堂里:
“晚晴啊!今日早朝,陛下颁下圣旨,天大的恩典!赐婚我们李家之女于冥王殿下!这可是光耀门楣、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啊!”
“冥王”二字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李晚晴的耳膜!她的身体猛地一晃,眼前瞬间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冥王!那个毁容嗜血、夜止儿啼的活阎王?!赐婚李家之女?!是…是李明珠?!那叫她来做什么?!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
王氏似乎很满意看到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眼底闪过一丝快意,声音却更加“慈爱”地继续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本来呢,这份泼天的富贵,该是你嫡姐明珠的。可惜啊,” 她话锋陡然一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逼迫,“你姐姐她福薄命浅,身子骨弱,承受不起这份‘天恩’。今日接了旨意,竟惊惧过度,当场晕厥,至今未醒,还撞伤了额头!大夫说了,她这身子,是万万经不起王府的折腾了!”
王氏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李晚晴最后的侥幸:
“你身为李家女儿,自当为家族分忧解难!这份圣旨,这份荣耀,这份‘福气’,就由你替你姐姐明珠,嫁入冥王府,成为尊贵的冥王妃吧!”
轰——!!!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道惊雷,在李晚晴的脑海里疯狂炸响!
替嫁!
嫁给冥王!
替李明珠…去送死!
巨大的、荒谬的、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狠狠攥紧!她猛地抬起头,那双一直低垂的、如同蒙着寒雾的眸子,此刻终于清晰地看向王氏!里面不再是温顺的麻木,而是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被彻底推入深渊的、彻骨的悲凉!
“母…母亲…”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和控诉,“这…这是欺君…大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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