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云泽城宽阔而略显拥挤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辘辘声,汇入这座边城特有的喧嚣洪流。
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幡旗招展。
绸缎庄的流光溢彩,铁匠铺叮当作响的火星四溅,香料铺子浓郁得化不开的异域气息,还有沿街叫卖的各色小吃摊升腾起带着油腥味的热气……市井百态扑面而来,繁华喧嚣得令人目眩。
然而,林溪紧跟在父亲马侧,却无心欣赏这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
她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绷得紧紧的。
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巡逻士卒皮甲上冰冷的反光;茶馆二楼临窗位置,那些看似随意饮酒、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视街面的江湖客;甚至某个巷口一闪而过的、带着审视意味的阴冷眼神……
父亲那句“谨言慎行”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下意识地将背后用厚布包裹的“追月”弓调整到一个更不易引人注目的角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清风刃”刀柄,冰冷的触感是她在这暗流汹涌的城池中唯一的锚点。
“爹,城里……好多人。”
她忍不住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人多”,在她此刻的感知里,更像无数潜在的威胁。
“嗯,龙蛇混杂,各怀心思。跟紧我,莫分心。”
林镇山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磐石。他驱车熟稔地穿过几条热闹的主街,巧妙地避开人流最密集处,最终在一座气派非凡的三层楼阁前稳稳停下。
一股浓郁、复杂却又异常纯正的药香,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将周遭市井的喧嚣和浮躁隔绝开来。
楼阁飞檐斗拱,黑漆大门厚重庄严。
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额高悬门楣,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济世堂”。
三个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底蕴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早有眼尖的伙计在门内张望,见到林镇山一行,尤其是那辆标着清风镖局三角小旗的马车,立刻满脸堆笑地小跑着迎了出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和恭敬:
“哎哟!可是清风镖局的林总镖头?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快请进!李管事在后堂雅间恭候多时了!”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去牵马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林溪年轻的面容和她背后那显眼的“追月”弓上飞快地扫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探究。
林镇山微微颔首,示意铁手张和陈五留在门外,看好马车和剩余的行装货物。
他则亲自抱起那个装着“云雾芝”主匣的硬木箱,对林溪道:“溪儿,随我来。”
“是,爹。”林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跟在父亲身后,随着伙计穿过济世堂高大轩敞、药香弥漫的前堂。
前堂极大,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乌木药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无数写满药名的抽屉散发着岁月的沉香。
空气中混合着甘草的甘甜、黄连的苦涩、薄荷的清凉以及无数难以名状的草木气息。抓药的伙计动作麻利,算盘珠子的噼啪声清脆悦耳。
求医问药的客人络绎不绝,却都自觉地保持着一种近乎肃穆的安静。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与外面喧嚣截然不同的秩序和威严。
伙计引着二人穿过一道月亮门,绕过一个小巧雅致、栽种着几株罕见药草的天井,来到后堂一处更为僻静的院落。在一间挂着“静心斋”牌匾的房门前停下。
“林总镖头,您请。李管事就在里面。”伙计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轻手轻脚地退下。
林镇山推门而入。林溪紧随其后。
房间布置得颇为雅致。
一水的紫檀木家具,线条简洁流畅。墙上挂着几幅笔意疏淡的水墨山水。
一张宽大的书案后,一个身着墨绿色锦缎长衫、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山羊胡、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太师椅上。
他面容白皙,保养得宜,一双眼睛不大,却精光内蕴,转动间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青花瓷盏里的茶沫。此人正是济世堂负责药材采买的李管事。
听到动静,李管事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职业化的、如同面具般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拖长的腔调:
“哦?林总镖头到了?一路辛苦,快请坐。”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林镇山身后的林溪身上,尤其是在她年轻得过分、尚带一丝稚气的脸庞和背后那张用布包裹、却难掩其形的长弓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如同在打量一件不合时宜的物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几乎化为实质的轻视。
随即,他的视线才落到林镇山小心翼翼放在紫檀木大案上的硬木箱上,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却更显得虚假。
林镇山并未就坐,只是拱手,开门见山:
“李管事客气。幸不辱命,镖货‘云雾芝’已安全送达,请管事验看交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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