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天高云淡,丹桂的馥郁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温柔地缠绕在昭明王朝的每一寸土地上。持续了数月之久的北境烽火与南方疫情这两场席卷天地的劫难,终于在举国上下勠力同心的鏖战下,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硝烟散尽,留下的不仅是满目疮痍,更有劫后余生的坚韧与浴火重生的希望。
**北疆·镇北关**
一场酣畅淋漓的、仿佛要涤尽血污的大雪之后,狄戎联军残部如同被冻僵的蝗虫,狼狈不堪地消失在了茫茫雪原深处。关城之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被新雪覆盖,形成一座座触目惊心的白色坟丘,冻结的血冰在惨淡的日头下反射着暗红的光泽。饱经战火的城墙更加斑驳,刀痕箭孔密布,无声诉说着那场惨烈守御的代价。
林武略身披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独自站在城楼最高处。猩红的披风早已在无数次厮杀中破碎不堪,被他收起。寒风卷起他鬓角夹杂着霜雪的乱发,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他刚毅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疲惫,如同刀凿斧刻,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鹰隼般锐利,燃烧着胜利者的豪迈与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俯视着关城内外。士兵们正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收敛着同袍的遗体,将狄戎人的尸体拖向巨大的焚化坑。铁锹铲雪和尸体的声音,伤兵的呻吟,马匹的嘶鸣,汇成一股沉重而压抑的声浪。飞虎营的将士们,人人带伤,甲胄残破,眼中是血战余生后的麻木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巨大的陌刀拄在地上,刃口翻卷,沾满黑红的血垢。
“大将军!”副将赵猛拖着一条伤腿,艰难地登上城楼,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深深的悲痛,“狄戎…退了!彻底退了!朔风堡守住了!哈森那独眼狼的偏师,在黄沙驿外被王都统截住,死伤惨重,也溃败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弟兄们…弟兄们用命守住了!”
林武略没有回头,只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丝沉重的痛楚被更深的坚毅取代。他缓缓抬起手,重重拍在赵猛完好的肩膀上,力道沉得让赵猛一个趔趄。
“好!守住了就好!”他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低沉而沙哑,“阵亡将士的名册…尽快整理出来,一个都不能少!抚恤,按最高规格!伤残的弟兄,朝廷养他们一辈子!这是我林武略,对兄弟们的承诺!”
他望向关外那片被白雪覆盖、此刻显得无比空旷寂寥的原野,那里埋葬了太多忠魂。猩红的战旗在残破的城头猎猎作响,如同不屈的英灵在无声呐喊。北境,这座以血肉铸就的铁壁,再一次,被他们用命扛住了!
**云梦泽·望湖县**
隔离大营的芦席棚子已陆续拆除。曾经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土地,在秋日的暖阳下,显露出复苏的迹象。淤泥被清理,填埋了污秽的深坑上撒上了生石灰和新土,焚烧尸骸的巨大焦痕也被翻整。虽然依旧荒凉,但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生石灰的刺鼻和泥土翻新的气息。
灾民们开始重建家园。简陋的窝棚被搭建起来,有人在翻整被洪水泡过的土地,试图补种些耐寒的菜蔬。虽然依旧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那双曾经被绝望麻木填满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芒。孩童虚弱的嬉笑声,重建家园的号子声,以及远处学堂里重新响起的、有些生涩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虽然微弱,却是生命重新律动的最美乐章。
营区中央,临时搭建的简易医棚外,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人。男女老少,衣衫褴褛,脸上带着病后的苍白和劫后余生的激动。他们朝着医棚的方向,深深地叩拜下去。
“济世侯活命大恩!”
“侯爷菩萨心肠!”
“谢侯爷救命之恩啊!”
发自肺腑的、带着哽咽的呼喊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感恩的洪流。
林仁心站在医棚门口,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布袍,身形比来时更加清瘦,颧骨凸出,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唯有眼神依旧温润而澄澈,如同历经劫波依旧不改其色的古玉。他望着眼前跪拜的百姓,脸上没有丝毫居功自傲,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他连忙上前几步,想要搀扶起最前面的老者:“乡亲们,快请起!折煞林某了!此乃朝廷恩典,众位医者同仁与乡亲们自己咬牙坚持之功!林某不过尽本分而已!”
然而,他的声音被更大的感激声浪淹没。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紧紧抓住他伸出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侯爷…要不是您…我们这一家子…就全没了啊…我那孙儿…是您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啊…” 旁边一个刚刚能下地行走的汉子,也红着眼眶,用力磕头。
林仁心看着那一双双饱含热泪、充满感激的眼睛,心中酸涩与暖流交织。他放弃了搀扶,对着所有灾民,深深一揖:“诸位乡亲请起!疫疠虽退,重建家园之路尚长!朝廷的粮种耕牛已在路上,望诸位保重身体,辛勤劳作,早日恢复家园!林仁心…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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