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寒芜苑的苦役变本加厉。不知是李嬷嬷为了讨好柳如烟,还是谢珩那夜“唯你是问”的命令起了作用,苏清韫被分派的活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重担。
她被勒令在冰冷刺骨的井水里清洗堆积如山的厚重帷幕(从主院撤换下来的),双手浸泡在冰水里,冻疮溃烂流脓,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被要求去劈砍堆积在后院、坚硬如铁的冻柴,沉重的斧头震得她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斧柄;她甚至被派去清理相府最偏僻角落、早已废弃的杂物房,里面蛛网密布,灰尘呛人,腐朽的木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身体的痛苦尚可忍耐,精神的羞辱却无处不在。
柳如烟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她不再亲自踏足寒芜苑,却时常派她的贴身侍女“翠缕”前来“巡视”。翠缕年纪不大,却深得主子真传,刻薄刁钻,手段阴狠。
“柳姑娘心善,念你冬日辛苦,特意赏你这碗‘姜汤’驱驱寒!”翠缕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颜色深褐的汤水,趾高气扬地站在院门口,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
苏清韫沉默地接过。碗刚一入手,指尖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那碗壁滚烫无比,根本不是姜汤该有的温度!这分明是一碗刚刚滚沸、故意用来烫伤她的沸水!
她强忍着指尖的灼痛,没有松手,也没有像翠缕期待的那样失声痛呼。只是端着碗,死寂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翠缕。
翠缕被她看得心头莫名发毛,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还不快谢恩喝掉!柳姑娘赏的,你敢不喝?”
苏清韫垂下眼睑,看着碗中那翻滚着热气的深褐色液体。她缓缓抬起碗,凑到唇边。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翠缕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时,苏清韫的手腕猛地一抖!
“哗啦——!”
滚烫的“姜汤”尽数泼洒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腾起一片白茫茫的热气,发出滋滋的声响。碗也摔在雪地里,裂成几瓣。
“你!”翠缕气得脸色发白,指着苏清韫,“好你个贱婢!竟敢糟蹋柳姑娘的赏赐!我看你是活腻了!” 她转身就对守在一旁的张婆子尖声道,“张嬷嬷!给我掌嘴!狠狠地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张婆子早就得了李嬷嬷的授意,要“好好管教”苏清韫,闻言立刻狞笑着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带着风声狠狠扇向苏清韫苍白的脸颊!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苏清韫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边,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火辣辣地疼。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淌下。她踉跄了一步,勉强站稳,没有倒下。依旧沉默着,只是抬起手,用粗麻衣袖口,缓缓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那双死寂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毫无波澜地看向翠缕和张婆子。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仿佛在看两个跳梁小丑。
翠缕被她看得心头一寒,竟不敢再对视,色厉内荏地骂道:“看什么看!不服是不是?张嬷嬷,继续打!”
张婆子被苏清韫的眼神也看得有些发怵,但仗着有令在身,再次扬起了手。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瞬间让张婆子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珩不知何时站在了通往寒芜苑的月洞门旁。他依旧穿着深紫色的朝服,显然是刚下朝不久。面沉如水,深邃的眼眸扫过院中一片狼藉——泼洒的汤水、碎裂的碗、脸颊红肿嘴角带血的苏清韫、以及那扬着手掌的张婆子和一脸惊惶的翠缕。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苏清韫身上。看到她破烂的衣衫,冻得青紫裂口的赤脚,脸颊上刺目的红痕,以及嘴角那抹未擦净的血迹……特别是那双死寂得如同古井般的眼睛。
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某种尖锐的刺痛感,再次攫住了他。昨夜酒醒后,那混乱而暴戾的记忆碎片便不断冲击着他。他记得自己闯入了寒芜苑,记得那枚烙印,记得那具冰冷躯体的挣扎与最后绝望的死寂……醒来时,他已在清辉堂,外袍不知所踪。是谢安战战兢兢地回报,说是在寒芜苑找到的。
他本该感到快意,感到一种扭曲的占有欲被满足的餍足。可为何……此刻看到她这副凄惨模样,尤其是那死寂的眼神,心底涌起的,却是更深的烦闷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狼狈?
“相爷!”翠缕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奴婢奉柳姑娘之命,给这罪奴送碗姜汤驱寒,谁知她不但不领情,还故意打翻汤碗,出言不逊!奴婢……奴婢只是让张嬷嬷教训她一下,让她懂点规矩……”
谢珩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翠缕,那眼神让翠缕瞬间噤声,冷汗涔涔。他没有理会她的辩解,目光重新回到苏清韫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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