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石壁灯焰跳跃,将三人神色各异的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拉得长长的,如同扭曲的鬼魅。
巨大的真相带来的冲击尚未完全消化,前路的艰难与危险已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苏清韫紧握着那张薄如蝉翼却重逾千斤的皮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希望如炽焰灼烧,却也被北境的遥远和凶险泼上一盆冰水。狼吻谷,狄戎祭坛……那是什么龙潭虎穴?凭她如今这残破之躯,如何能抵达?如何能取回石书?
谢珩的视线从洞外收回,落在苏清韫苍白而坚定的侧脸上。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火焰,也看到了那火焰下的虚弱与彷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因被君王彻底背叛而生的暴怒与恶心,声音沉冷如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北境,我去。”
苏清韫猛地转头看他。
谢珩的目光与她相接,复杂无比,有未散的戾气,有深沉的痛悔,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疯狂:“这份证据,必须拿到。但你不能去。北境苦寒,路途艰险,如今更是战云密布,你……”他的目光扫过她依旧虚弱的身形和肩颈的伤处,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显而易见。
“我的事,无需你……”苏清韫本能地想要反驳,拒绝他的安排。
“这早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谢珩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皇帝要杀我!曹无伤要杀我!从我在蓬莱阁抱起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苏清韫,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回头吗?!回那个金銮殿,对着那个……那个与我仇人结盟、手上沾满我……沾满苏家鲜血的皇帝,三跪九叩,称臣效忠吗?!”
他的话语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洞穴中回荡,震得苏清韫耳膜嗡嗡作响。他眼中的红血丝更加密布,那是一种被信仰彻底背叛、退路尽断后的绝望和癫狂。
慧觉尼姑低诵一声佛号,垂眸不语。
苏清韫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绝望和疯狂震慑住了。是啊,他为了救她,已然赌上了一切。权势、地位、乃至整个谢家的安危……他确实回不去了。他们此刻,竟真的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尽管这条船由血海深仇和相互憎恨铸成,却不得不朝着同一个复仇的目标航行。
一种极其荒谬的、令人窒息的命运感紧紧攫住了她。
“我会安排人送你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谢珩强行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重新变得冷硬,带着他惯有的、属于权相的算计和掌控力,“在我从北境回来之前,不要露面,不要相信任何人。”
“安全的地方?”苏清韫冷笑,笑容里满是讥讽,“这天下,还有能避开皇帝耳目的安全之地吗?”
“有。”谢珩的回答斩钉截铁,他看向慧觉,“师太既在此避世多年,想必另有隐秘出口,以及……可靠的联络方式吧?”
慧觉抬起眼帘,看了谢珩一眼,缓缓点头:“从此洞另一侧暗道出去,可直通山后一条猎径,人迹罕至。贫尼虽已久不出世,但尚有一二可信的旧部,隐匿于市井江湖,或可助苏姑娘暂时安身。”她顿了顿,看向苏清韫的目光带着慈和与郑重,“孩子,暂且忍耐。复仇非一日之功,保全自身,方有来日。”
苏清韫沉默了。她知道这是目前最现实的选择。以她现在的状态,跟着去北境只能是累赘。她需要时间养伤,更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天真相,以及思考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既是仇人、又是唯一同盟的复杂男人。
“好。”她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再看谢珩,而是对慧觉躬身行了一礼,“有劳师太。”
谢珩见她应下,似是松了口气,但眼底的郁色却丝毫未减。他转而看向慧觉,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师太,谢某此去北境,生死难料。她……我便托付给您了。在我回来之前,务必保证她的安全。此恩,谢珩永世不忘!”
他竟对着慧觉,深深作了一揖。那般骄傲、那般位极人臣的谢珩,此刻为了苏清韫的安危,竟向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尼姑折腰!
苏清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她别开脸,不愿去看他此刻的神情。
慧觉双手合十,坦然受了他这一礼:“阿弥陀佛。施主放心,贫尼纵然粉身碎骨,亦会护苏姑娘周全。”
就在这时,洞穴外,瀑布的水声轰鸣中,似乎夹杂进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极其细微的声响!像是许多人在湿滑岩石上快速行走的摩擦声!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
“追兵!”谢珩瞬间反应过来,眼神锐利如刀,“他们找到这里了!”
怎么可能?!这洞穴如此隐蔽!
慧觉侧耳倾听片刻,脸色也变得凝重:“来人不少,而且……脚步沉稳,是高手!比之前的灰衣卫只强不弱!”
“从另一边暗道走!”谢珩当机立断,一把拉起苏清韫的手腕,对慧觉急声道,“师太,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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