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阴冷,仅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壁龛中摇曳,将苏清韫孤寂的身影投在粗糙的石壁上,拉得细长而扭曲。
她蜷缩在铺着干草的简陋石榻上,身上裹着侍女阿月送来的一条半旧却干净的薄毯。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肩颈的伤口在草药的作用下传来丝丝凉意,却无法冷却她脑海中翻腾不休的惊涛骇浪。
谢珩坠崖时那绝望而疯狂的最后一眼,如同梦魇,反复在她眼前闪现。每一次回想,心口那血淋淋的空洞便如同被再次撕裂,痛得她浑身痉挛。
他死了。
那个她恨了十年、怨了十年,最终却为她而死的男人。
以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尸骨无存。
恨意尚未消散,却仿佛失去了锚点,变得虚无缥缈,无处着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庞大、更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茫然与……负罪感。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或许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尽管他罪孽深重,但这条命……这笔债……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灼烧般的疼痛。她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然而,比悲痛更令人窒息的是眼前现实的困境。
云湛。前朝靖王遗孤。
这个突然出现、救她于危难、却又明显别有所图的年轻男子。
他温和有礼,言辞恳切,承诺助她复仇,保护清晏。可他那双过于沉静深邃的眼眸,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威仪与算计,都让苏清韫本能地感到不安。
前朝势力……他们想要的,真的只是为苏家平反吗?还是想借此掀起更大的风浪,实现他们复辟的野心?自己手中的证据,弟弟清晏,乃至她苏家遗孤的身份,是否都只是对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她仿佛从皇帝的囚笼,跳入了另一个更加隐秘、也可能更加危险的牢笼。只是这个牢笼,披着救命恩人和同盟的外衣。
“吱呀——”
石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侍女阿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声音轻柔:“苏姑娘,该喝药了。云先生吩咐,您伤势未愈,需按时用药。”
苏清韫抬起头,目光落在阿月平静无波的脸上。这个侍女动作利落,眼神警惕,绝非普通婢女。
她默默接过药碗。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她顿了顿,没有立刻喝,而是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阿月姑娘,跟随云先生很久了吗?”
阿月垂着眼,语气恭敬却疏离:“奴婢只管伺候姑娘,旁的不敢多问。”
滴水不漏。
苏清韫不再多言,将药碗凑到唇边。这一次,她没有犹豫,一饮而尽。极苦的味道弥漫开来,她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比起心中的苦楚,这药汁的苦涩根本不值一提。
她现在需要恢复体力,需要清醒的头脑。无论云湛是真心合作还是另有所图,活下去,保持警惕,才是唯一的出路。
喝完药,阿月接过空碗,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重新将石门关好。
石室内再次恢复死寂。
苏清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努力平复纷乱的心绪。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和被动中。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云湛的真正目的,必须确认清晏是否真的安全,必须……拿到主动权。
那张星图皮纸,此刻正紧贴在她的心口,如同一个滚烫的秘密。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云湛本人。
他换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清瘦。手中拿着一卷略显陈旧的羊皮地图。
“苏姑娘,感觉可好些了?”他走到石榻边,语气温和依旧,目光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准备切入正题的锐利。
苏清韫坐直身体,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多谢云先生挂怀,好多了。”
云湛似乎很满意她的冷静,他将羊皮地图在石榻上摊开。上面绘制的正是北境详图,山川河流、关隘城镇标注得极为详细,甚至还有许多官方地图上绝不会标注的隐秘小路和狄戎部落的分布区域。
“这是我们先辈耗费无数心血绘制的北境舆图,远比朝廷兵部所藏的更为精准。”云湛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地图西北角一处被标注为猩红色骷髅标记的险峻山谷——“狼吻谷”。
“根据慧觉师太提供的线索和赵敬之留下的星图,‘星盟之誓’的石书副本,最有可能就藏在这里。”他的指尖在那片区域划了一个圈,语气凝重,“此地是狄戎一个古老部落的圣地,地势险恶,毒瘴弥漫,且有狄戎精锐日夜巡逻守卫,外人极难靠近。即便侥幸潜入,那祭坛之下必然也是机关重重。”
苏清韫的心随着他的描述渐渐收紧。狼吻谷,果然是一处绝险之地。
“我们必须尽快行动。”云湛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清韫,“皇帝经此一事,必然更加警惕,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搜寻你的下落,并可能会提前对北境那边采取行动,甚至销毁证据。我们必须赶在他之前,拿到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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