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凌飞在牛棚蹲了半宿。
大黄牛的喘息声像破风箱,每一声都刮得他心口发疼。
他摸黑去灶房端了热粥,用木勺舀着往牛嘴边送,可牛舌卷了两下就偏过脑袋,涎水顺着槽牙往下淌。
后半夜雨丝飘起来时,他脱了外衣搭在牛背上,自己裹着蓑衣坐在草堆里,盯着牛肚子一起一伏的节奏——比子时又慢了两拍。
飞子哥!
天刚擦亮,院外就传来苏老根的喊叫声。
关凌飞掀开门帘,雨水顺着斗笠檐砸在青石板上,苏老根的蓑衣滴着水,裤脚挽到膝盖,泥点子溅到下巴:西头王二家的牛瘫了!
东头李猎户家的也不成了!
张兽医说这病来势凶,怕是要倒春寒带的瘟!
关凌飞心头一沉,转身去里屋推炕沿。
苏惜棠正就着油灯翻《齐民要术》,见他进来忙起身:
老黄还烧着,村头又倒了两头。关凌飞声音发哑,张兽医说没见过这症候,舌头紫得像浸了紫草汁,后腿软得站不住。
苏惜棠手指在书页上顿住。
她昨夜在空间里试过,灵泉水浇过的菜苗能抗霜霉病,可治牲畜......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空间里那汪灵泉正泛着淡青色的光。
我去看看。她抓了件蓑衣披在肩上,你把牛槽刷干净,我带三碗水回来。
牛棚里混着草料和腥气的味道。
苏惜棠蹲在王二家的牛跟前,那牛半卧在地上,眼白翻得吓人,见有人来,尾巴有气无力地扫了扫。
她伸手摸牛耳尖——烫手。
又掰开牛嘴,舌苔上果然凝着紫斑。
苏嫂子,这牛还能救不?王二攥着缰绳的手直抖,我家就靠它犁后山那两亩地......
能救。苏惜棠站起身,去烧三锅温水,把这三碗水掺进去,给牛灌下去。
剩下的拌在草料里,连喂三日。她从布兜里掏出三个粗陶碗,碗底沉着的灵泉在雨幕里泛着微光。
王二接碗的手直打颤,碗沿磕出脆响:这是......
我前日在南山挖的药泉。苏惜棠垂眼掩住眼底的波动,先别声张,等牛好了再说。
第二日天刚亮,牛棚外就炸开了喧哗。
王二家的牛站起来了!
李猎户家的牛在啃草呢!
快来看老黄家的大黄!
苏惜棠刚推开院门,就见关凌飞大步走来,眼里亮得惊人:老黄能绕着牛棚走圈了!
刚才还顶翻了半筐烂菜叶,劲头比年前还足!
消息像长了翅膀。
晌午时分,晒谷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李大娘扒着人缝喊:苏家嫂子,我家的老母猪前日也蔫了,能给碗药泉水不?二愣子举着个豁口碗往前挤:我拿十斤山核桃换!
赵金花躲在自家灶房里,手把着门框直发抖。
她听隔壁刘婶说,今早王二媳妇特意来谢苏惜棠,手里攥着俩鸡蛋,腰弯得能看见后颈的发旋。这小蹄子才来半年,倒成了活菩萨......她咬着牙翻出压箱底的破水桶,桶里泡着隔夜的泔水,酸腐味冲得人睁不开眼,我叫你们喝仙水!
我叫你们成精!
牛棚的石槽边还沾着灵泉的水痕。
赵金花踮着脚凑近,桶沿刚要倾,就听身后的一声闷吼。
大黄牛不知何时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喷着热气,两只牛角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手一松,泔水泼在自己脚面上,腐坏的菜叶子顺着裤管往鞋里钻。
关凌飞的声音像块冰砸下来。
他抱着一捆新割的青草站在牛棚门口,猎刀在腰间闪着冷光,牛都知道敬泉,你不如畜生。
赵金花的脸涨成猪肝色。
她踉跄着往家跑,鞋跟踩在泥里直打滑,身后传来村民的窃笑:哎呦,赵婶这是给牛赔礼呢?可不是,牛都比人金贵喽!
午后,周翠花捏着一篮鸡蛋来了。
她把篮子往桌上一放,鸡蛋碰得响:嫂子,我男人说他能去后山砍柴十日,换一碗仙水给我娘喝。
她咳血都三年了......
苏惜棠扫了眼篮子里的鸡蛋——六个,三个是双黄的,明显挑过。
她端起茶盏抿了口:水不外流。
周翠花的脸垮下来:那......
但若她愿来青竹住十日。苏惜棠放下茶盏,我每日送一碗。
周翠花咬着嘴唇走了。
她摸着怀里的鸡蛋,想着母亲咳得整宿睡不着的样子,又想起今早王二家牛棚前围的人群——那些人看苏惜棠的眼神,像看菩萨。
暮色漫上屋檐时,老吴头的烟袋锅在村口晃了晃。
他蹲在老槐树下,听着孩子们唱苏家嫂子有仙泉的顺口溜,把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起身往村公所走。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漏出怀里卷着的草纸——上面歪歪扭扭记着:青竹村公议:苏惜棠......老吴头的烟杆在晒谷场的青石板上敲出三声脆响时,苏惜棠正站在晒谷场中央。
她能感觉到脚边的泥土还带着晨露的潮气,却比往日松软许多——那是前日她悄悄用灵泉水润过的地,此刻正泛着黑油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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