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苏惜棠的手在锦被下攥得发疼。
窗纸泛着青灰,她摸黑坐起身,腰间玉佩还带着昨夜灵泉的凉意。
三滴露水在玉瓶里晃出细碎的光——那是她天没亮就钻进空间,蹲在莲池边用银簪尖儿接的,每一滴都裹着青莲的淡香,像三颗会呼吸的珍珠。
阿棠?关凌飞的手从背后探过来,摸到她冰凉的手腕,又没睡?
我要去孙婆婆家。她转身往他掌心塞了块温热的红薯——这是空间里新收的,甜得能抿出蜜,你等会把这个烤了,给陆昭当早膳。
关凌飞没接话,借着微光看她往药箱里塞瓷瓶。
青瓷瓶身映着她泛红的眼尾,他忽然想起昨夜她翻来覆去的动静,喉结动了动:我陪你。
不用。苏惜棠系紧药箱的麻绳,你得去后山看看新搭的兽笼,阿青说那只小狼崽又撞笼子了。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再说...我想自己走这第一步。
关凌飞没再争,翻身披衣下地,替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晨雾漫进来,沾湿了她的蓝布裙角,也沾湿了他搁在门框上的手。
孙婆婆家的篱笆歪了半段,苏惜棠刚踮脚跨进去,就听见屋里传来的一声。
她撩帘进去,正撞见孙婆婆扶着炕沿喘气,拐棍滚在脚边,膝盖处的粗布裤子浸着湿意——是阴雨天的老寒腿又犯了。
孙婆婆。
老人抬头,浑浊的眼里闪过慌乱,忙去够拐棍:是...是惜棠啊?
快坐,我这就烧茶。
苏惜棠蹲下身,按住她要撑地的手。
掌心触到的皮肤像老树皮,骨节肿得像枣核:您年轻时难产,血浸透了草席,接生婆搓着手掉泪。
后来您自己爬起来烧水,把孩子保住了,可月子里着了风,这腿就落下根了。
孙婆婆的手猛地抖起来,拐棍砸在地上。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浑浊的眼泪突然涌出来,砸在苏惜棠手背上:造孽哟...那事都过去三十年了,我连娃他爹的坟头草都薅过三回,你...你怎么知道?
苏惜棠取出玉瓶,倒出半透明的药膏抹在她膝盖上。
灵泉露水混着当归、透骨草的香气腾起来,老人的腿立刻泛起热意:这是养络膏,每日涂两次。
您信我,七日之内,能丢拐棍。
孙婆婆的手指抠进炕席里,指甲盖都泛了白。
药膏抹开的瞬间,她突然想起昨夜的梦——梦里有个穿青衫的姑娘,蹲在她当年的草席前,把染血的布单一卷:婆婆,我来晚了。
好,好。她抓着苏惜棠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信,我信...
三日后晌午,关凌飞正在院外劈柴,忽听村东头传来嚷嚷声。
他抡起的斧头悬在半空——是孙婆婆的嗓子,亮得能掀翻瓦檐:刘二家的!
你那月子水莫要放姜!
苏娘子说了,产妇虚热要喝米油!
他转头看屋内,苏惜棠正低头捣药,嘴角翘着。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发间跳,像撒了把金豆子。
阿棠。他擦了擦手进屋,孙婆婆今日去了王寡妇家,说要教她蒸鸡蛋羹补身子。
我知道。苏惜棠把捣好的药丸收进瓷瓶,她今早还往我窗台上搁了把野韭菜,根上的泥都洗得干干净净。
日头偏西时,老吴头的烟袋杆儿敲在青竹村的晒谷场上。
他扯着嗓子喊:都来瞧瞧!满村人围过去,就见他站在石磨旁,右手举着个空瓷瓶,左手正对着日头瞧——浑浊的眼白里,蒙了二十年的雾翳竟淡了大半。
三十年前我在山上挖药,饿急了啃毒蘑,躺了七天七夜,眼瞅着要见阎王。老吴头拍着胸脯,烟袋杆儿差点戳到自己鼻尖,这事我连我家那口子都没说过!
可苏娘子昨儿个拎着药箱来,往我手里一塞这明目丸,说老吴头,您这是毒蘑损肝,余毒未清
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林秀娘攥着小桃的手,小声道:我前日还听赵金花说,苏娘子是克夫的灾星...
灾星?老吴头把烟袋往地上一杵,震得石磨都晃了晃,我老吴头活了六十岁,头回见灾星给人治腿治眼!
往后谁再嚼舌根,先过了我这烟袋杆儿!
暮色漫上青竹岭时,苏惜棠蹲在晒谷场边,看小桃追着蝴蝶跑。
小姑娘的布裙补丁摞补丁,发辫上扎着根红绳——是她前日送的。
小桃。她喊了一声。
小桃跑过来,鼻尖上沾着草屑:苏姐姐,我帮你晒的陈皮没被鸡啄,都收在竹匾里了!
苏惜棠摸摸她的头,手心里还留着老吴头拍她肩膀时的热意。
风里飘来孙婆婆熬的米油香,混着晒谷场的干草味,甜得人发慌。
她望着小桃清亮的眼睛,喉咙突然发紧——那双眼,和露珠里小桃娘怀里的襁褓,像得让人心碎。
小桃。她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明日...明日姐姐带你去药庐,教你认一味新药,好不好?
小桃用力点头,红绳在辫梢晃成小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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