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金之精的发现,如同在沈砚沉寂如古井的杂役生活中投入一颗沉重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不显于外,却在他心底深处一圈圈扩散,久久未能平息。他变得更加勤勉,如同上紧了发条的傀儡,每日雷打不动地往返于充斥着汗臭与叹息的勤务院,与弥漫着草木灰烬与矿物异味的符纸坊之间。他的身影在庞大的废料堆旁显得格外渺小,却像一只不知疲倦、目光锐利的工蚁,利用天书那超越常理的感知,在那些被所有人视为无用、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的垃圾山中,耐心而执着地搜寻着可能被尘埃掩埋的“遗珠”。
每一次,当天书传来那熟悉而微弱的悸动,他的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但多年的磨难早已将他的意志锤炼得如同百炼精钢,无论内心如何波涛汹涌,他的脸上始终是那副属于底层杂役的、略带麻木的沉静,动作依旧稳定而麻利,不露丝毫破绽。
然而,机缘之事,缥缈难测,并非时刻眷顾。绝大多数时候,那些废料就仅仅只是废料,除了不断增长他脑海中那座由无数失败案例构建而成的、“符箓百艺错误大全”图书馆的馆藏之外,并未再给他带来类似庚金之精那般惊人的发现。左臂的命痕,也依旧在每日地火房轮值残留的余温,与他坚持不懈的气血冲刷下,维持着那种令人疲惫的、灼痛与麻痒相互交织的脆弱平衡。那夜偶然感知到的、命痕深处传来的微弱“吸力”,也再未出现,仿佛那真的只是他在极度疲惫下产生的错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底后便再无音讯。
这日午后,阳光被高墙切割,投下斜长的光影。赵管事将他叫到跟前,指派了一项新的任务——彻底清理符纸坊后院,一处靠近山壁、常年堆积着陈旧杂物、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那里堆的都是些早些年替换下来的破烂玩意儿,瓦罐、烂木头、还有以前布置什么简易阵法剩下的边角料,乱七八糟的,碍眼得很。你去给我彻底清出来,能烧的烧掉,不能烧的运到后山废料坑埋了。”赵管事挥着手,语气不耐,仿佛在说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砚默默领命,拿着扫帚、铁锹和几个空竹筐,走向那个被岁月遗忘的角落。
那里果然如同被时光封印了一般。高大的院墙在此处与山体连接,形成一个阴暗潮湿的夹角。厚厚的蛛网如同灰白色的幔帐,层层叠叠地悬挂在破损的瓦罐和朽坏的木架之间。尘土堆积了不知多少年月,一脚踩下去,能留下清晰的脚印,飞扬的灰尘在从墙头缝隙透入的几缕光柱中疯狂舞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腐朽木材的气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矿物质风化后的土腥气。
沈砚并未因这环境的肮脏与恶劣而有丝毫懈怠。他挥动扫帚,耐心地清理着积年的尘埃,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篦子,仔细地扫过每一件被遗弃的物件。那些破损的瓦罐上,残留着早已褪色模糊的彩绘,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古老的鸟兽祈福纹路,笔触古拙;那些彻底朽坏的木架残骸,纹理间偶尔能看到镶嵌着早已失去灵光、变得如同普通石子的碎玉;而那些所谓的废弃阵基材料,更是五花八门,多是些刻画着残缺符文、形状不规则的石片、金属块,甚至还有几节断裂的、刻满符文的兽骨。
他的目光,最终穿透层层蛛网与尘埃,落在了角落最深处,那块半掩在潮湿泥土和腐烂枯叶下的**圆形石盘**上。
石盘直径约三尺,厚度近半尺,通体呈现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色,材质普通,像是宗门内随处可见的“青岗石”,表面粗糙,边缘甚至有些崩缺。它像是一块被人从某个大型基座上敲下来、然后随意丢弃在此的碎片。真正吸引沈砚注意力的,并非是石盘本身,而是沿着石盘弧形边缘处,那一圈几乎被岁月和风雨磨损殆尽、若不凑近细看绝对无法发现的、极其细微而古拙的刻痕。
那刻痕的纹路……沈砚的瞳孔猛地收缩!
虽然模糊、残缺、断断续续,几乎失去了所有细节,但那刻痕线条那独特的**扭曲、盘旋、以及那种试图挣脱某种束缚的“势”**,与他记忆中,藏经阁那本破旧游记页脚处绘制的残缺“命纹”,以及那页深藏于他识海、来历神秘的青铜天书封面上的秘纹,隐隐有着**一两分形似**!尽管眼前石盘上的刻痕更加粗糙、简陋,且毫无任何灵光波动,死气沉沉,但那种源自同源的、难以言喻的“神韵”,却如同血脉深处的呼唤,微弱却清晰可辨!
他心中剧震,仿佛有惊雷在脑海炸响!他立刻上前几步,不顾那呛人的灰尘和黏腻的蛛网,蹲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地拂去石盘表面那厚厚的、几乎板结的尘土,露出下面更加清晰的石质和刻痕。
刻痕确实残破不堪,许多地方已经磨平,只剩下浅浅的白印,而且似乎只是某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图案的微不足道的边缘部分,如同巨幅画卷被撕下的一角,根本无法凭借这零星半点去推想其全貌。但与此同时,怀中天书传来的、那虽然微弱却明确无误的**同源共鸣感**,如同投入静湖的涟漪,在他心间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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