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峰,丙字十九号院。
新主人的到来,并未打破此地固有的寂静。院落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唯有山间清风不知疲倦地拂过那几株凝神竹的叶片,发出持续而单调的沙沙声响,混合着静室之内,少年因竭力忍耐痛苦而无法完全压抑的、略显粗重且带着丝丝颤音的呼吸声,构成了一曲压抑的基调。
沈砚如同一尊失去色彩的雕塑,盘坐于冰凉蒲团之上,身形僵硬。额角、鬓边乃至鼻翼两侧,早已布满了细密冰冷的汗珠,汇聚成流,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青灰色的道袍前襟,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不见一丝血色,唯有紧抿的唇瓣因之前咬破舌尖,还残留着一抹刺目的暗红。
左臂的衣袖被高高卷起,裸露出的手臂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受到惊吓的蚯蚓般根根虬结凸起。那紫黑色的命痕印记,此刻不再仅仅是烙印,更像是一个寄生在血肉之上的、拥有独立生命的活物,伴随着他心脏的每一次艰难搏动,而微微起伏、搏动着。印记中心,那枚黄豆大小的暗金色漩涡,正以一种恒定而缓慢的速度,无声地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散发出一种冰冷、空洞、仿佛能吞噬光线与灵魂的诡异波动。源自血肉与灵魂双层面的剧烈胀痛感,以及那种仿佛有无数无形丝线正在撕扯他神魂的恐怖感觉,如同永不停歇的惊涛骇浪,一波强过一波,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那已然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
寻常的气血滋养之法已然彻底失效,甚至适得其反。他只能凭借着一股源自骨髓深处、不甘就此沉沦的顽强意志,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死死抵御着命痕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吞噬渴望与躁动。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竭力运转着《长春功》那模拟而来的、微弱的“滋养”与“绵长”意境,如同最精细的工匠,一点点修复、温润着与柳白那场恶战后,体内遍布的经脉暗伤与震荡不休的五脏六腑。整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仿佛是在无数淬毒的刀尖之上蹒跚前行,每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刺痛与灵魂的颤栗。
时间在这极致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直至次日晌午,炽烈的阳光透过静室小小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那几乎要让人疯狂的剧烈胀痛感,才如同退潮般,稍稍平息下去几分。虽然远未根除,依旧如同阴云般笼罩心头,但至少恢复到了可以凭借意志力勉强压制、不至于影响基本行动的程度。那暗金色漩涡的旋转,也似乎耗尽了之前爆发后的余力,逐渐趋于一种看似平稳的状态,只是那深植于灵魂深处的、空洞的吞噬感,依旧如影随形,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亮出獠牙。
沈砚长长地、艰难地吐出一口带着浓郁血腥味的灼热浊气,仿佛要将肺腑中的所有痛楚都一并排出。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如同历经数日鏖战后的深沉疲惫,但瞳孔最核心处,一点锐利如寒星的光芒,却始终未曾熄灭,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清明与冷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的平静,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间隙,是饮鸩止渴后的虚假安宁。这新生的命痕,已然化身为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洞**,若不能尽快找到合适且持续的“食粮”来满足其贪婪的渴求,下一次的反噬,必将来得更加猛烈、更加凶险,直至……将他从肉身到灵魂,彻底吞噬、瓦解,万劫不复!
“必须尽快去藏经阁和百宝殿!”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心间,成为了支撑他此刻没有倒下的唯一信念。
他挣扎着起身,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盘坐,让他的双腿麻木刺痛。他强忍着不适,稍作洗漱,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内门制式青色道袍。这道袍的质地明显优于外门,触手柔韧丝滑,其上以银线绣着流动的云纹,在光线下隐隐生辉,不仅代表着身份的转变,更自带一丝微弱的避尘、宁神效果。然而,这身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崭新道袍,穿在他此刻虚弱不堪的身上,却更衬得他面色苍白,形销骨立。
推开沉重的院门,清晨(实则已是晌午)略显刺目的阳光带着暖意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峰峦之间,乳白色的灵雾如同仙子的纱裙,悠然流淌,远处隐约传来仙鹤清越的唳鸣,一切都显得如此祥和、宁静,宛如世外桃源。然而,沈砚那被天书与命痕双重强化过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在这片祥和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无数道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其他复杂意味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聚焦在他这个新来的“异类”身上。
内门弟子,数量远少于外门,但能够踏入此间的,无一不是经过千挑万选、拥有真才实学的精英。修为最低者也稳固在炼气中期,筑基期的修士更是随处可见。他一个身负“断灵根”、却以诡异手段登顶外门魁首的弟子闯入这片精英之地,想不引起轰动和关注,根本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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