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辞重重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尚未清扫的积雪,走向那扇缓缓打开的宫门。在他们身后,文武百官的车马陆续抵达,人群汇聚,低语声在风雪中隐约可闻。
所有人都感觉到,今日的朝会,注定不会平静。
……
宣政殿内,地龙烧得极旺,驱散了殿外的严寒。承天帝高踞御座,冕旒垂落,看不清神色。百官按品级肃立,气氛肃穆得近乎压抑。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户部奏报今冬赈济事宜,工部呈上河道疏浚的章程,礼部请示明年春闱的筹备……一切看似如常。
宋清辞站在武将队列中,目光平视前方,能感觉到数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一道来自文官班首的柳文正,冰冷而锐利,如同毒蛇的信子。
终于,当各部例行奏报完毕,殿内出现短暂寂静时,一名身着御史台官袍的官员出列了。
是御史中丞周勉。那个曾质疑过宋清辞出身的“耿直”御史。
“陛下,臣有本奏!”周勉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臣要弹劾云麾将军宋青,欺君罔上,混淆朝纲!”
来了!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周勉身上,又不由自主地转向宋清辞。
承天帝冕旒微动,声音听不出喜怒:“周爱卿,弹劾朝廷重臣,须有实据。宋将军北境有功,西北平叛,乃国之干城,你此言何意?”
“陛下!”周勉手持玉笏,朗声道,“臣所谓‘欺君’,非指宋将军战功有假,而是指其身份——宋青根本就不是男子,而是女子!她乃当年因‘通敌’被满门抄斩的镇北侯府遗孤,宋清辞!”
“哗——!”
满殿哗然!虽然早有风声,但当这指控被当众、如此明确地抛出时,依旧如同惊雷炸响!
“周勉!你休得胡言!”兵部尚书李崇(非柳党,相对中立)厉声喝道,“宋将军战功赫赫,满朝皆知,岂容你污蔑!”
“李尚书,下官若无证据,岂敢在陛下面前妄言?”周勉毫不退缩,转身看向柳文正,“柳相,下官所言是否属实,想必您手中已有铁证?”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柳文正。
柳文正缓缓出列,神色沉痛而肃穆,仿佛不得已而为之。他先向御座躬身:“陛下,此事……老臣本不愿在朝堂之上提及,但周御史既已开口,且此事关乎国法纲常,老臣亦不敢隐瞒。”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殿中百官,最后落在宋清辞身上,声音陡然转厉:“宋将军,不,宋清辞!你女扮男装,投身军旅,欺瞒陛下,欺瞒朝廷,欺瞒天下!此乃十恶不赦之欺君大罪!你还有何话说?!”
压力如同山岳般向宋清辞压来。她能感觉到数百道目光如同实质,有震惊,有鄙夷,有幸灾乐祸,也有少数担忧与同情。
她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声音清越而平稳,竟无半分慌乱:“柳相,周御史,二位指控末将为女子,可有证据?”
“证据?”柳文正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像,双手呈上,“此乃当年镇北侯府旧仆,亲口指认所绘!画中女子,便是当年的镇北侯嫡女宋清辞!高公公,请呈予陛下御览!”
高适上前接过画像,展开在承天帝面前。
承天帝的目光落在画像上,又缓缓抬起,看向殿下的宋清辞。画像上的女子,眉眼间与殿下的宋青,确有六七分神似。
“陛下!”柳文正继续道,“人证此刻就在宫外候旨!陛下可随时传唤,当面对质!”
殿内再次哗然。人证物证俱在,这指控……恐怕是真的!
无数道目光死死盯住宋清辞,等着看这位风光无限的“玉面将军”如何辩解,如何崩溃。
然而,宋清辞却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与……嘲讽。
“柳相果然手眼通天。”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连七年前仓皇逃命的一个弱女子,您都能掘地三尺找出来,绘影图形,当真……用心良苦。”
她承认了?!
柳文正心中警铃大作。不对劲!宋清辞的反应太反常了!她不应该慌乱,不应该辩解吗?这般平静,甚至带着嘲讽,是什么意思?
“宋清辞!”柳文正厉声道,“你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宋清辞抬眼,目光如冰刃般直刺柳文正,“承认我是宋清辞?还是承认我女扮男装?亦或是承认……我镇北侯府满门忠烈,却遭奸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以至于我这个遗孤不得不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七年压抑的悲愤与不甘,在空旷的大殿中轰然回荡!
“柳相!您口口声声说我欺君,说我罔顾法度!那我倒要问您,当年我父亲镇守北境,浴血奋战,为何会突然被指控‘通敌’?!那些所谓的证据从何而来?!为何所有证人在案发后都‘意外’身亡?!为何兵部档案中关于当年粮草调运的记录屡屡出现蹊跷的‘绕行’和不明款项?!这些,柳相您可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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