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基地的夜晚,总是比白天更添几分喧嚣与迷离。《浮沉》剧组租用的歌舞厅场景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的人声与留声机里流淌出的靡靡之音交织,营造出十里洋场醉生梦死的浮华。
这场戏,是柳如烟在歌舞厅周旋于几位权贵之间,为金主打探消息的重头戏。与她演对手戏的,除了几位饰演商界大佬的特约演员,还有饰演女二号方小姐、恰巧也在此处参加宴会的——白晓荷。
林微光穿着一身墨绿色暗纹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卷发慵懒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平添几分风情。她手持一杯香槟,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眼神流转间,既有迎合,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审视。她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如同一条美丽而警惕的竹叶青。
“卡!很好!微光情绪很对,保持住!”导演郑龙坐在监视器后,难得地出声肯定了一句。
这声肯定,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片场某种微妙的平衡。
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洁白洋装、扮演清纯女学生方小姐的白晓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进组比林微光早,仗着陆北辰的关系,剧组上下对她多是客气捧场,何曾见过郑龙导演对谁如此直接地表示赞赏?更何况,对象还是这个她打心眼里瞧不起的、过气又落魄的林微光!
一场群戏顺利拍完,工作人员忙着调整机位和灯光,准备拍摄下一个镜头——柳如烟与方小姐在露台的短暂交锋。
这是剧本里原有的一场戏,柳如烟言语试探方小姐,方小姐不卑不亢地回应,展现了正派角色的气度。戏份不多,但两个女性角色气质迥异,同框本身就有戏剧张力。
白晓荷看着正低头默默酝酿情绪的林微光,眼底闪过一丝嫉恨和算计。她凑到执行导演身边,声音娇嗲:“导演,我觉得这里方小姐的反应可以再强烈一点,毕竟她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面对柳如烟这种……风尘女子的试探,应该表现出更明显的不屑和警告,这样人物更立体,戏剧冲突也更强,您说呢?”
执行导演看了看剧本,又看了看一脸“为戏着想”的白晓荷,犹豫了一下。白晓荷背后是陆北辰,他不想得罪,而且她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行,那你稍微收着点,别太过。”
白晓荷心中得意,瞥了林微光一眼。
“《浮沉》第五场第二镜,Action!”
打板声落。
林微光饰演的柳如烟,端着酒杯,袅袅娜娜地走到露台,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迷茫。这是她自己为角色设计的小细节,用以展现柳如烟浮华背后的空虚。
白晓荷饰演的方小姐走了过来,按照剧本,她应该只是停下脚步,与柳如烟有几句简单的对话。
然而,白晓荷却径直走到林微光面前,几乎挡住了她半个身子,下巴微抬,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鄙夷,语气也刻意加重:
“柳小姐,这种场合,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比较好。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强求只会自取其辱。”
这加了重音的“身份”、“不是你的”、“自取其辱”,分明是夹带私货,借台词在羞辱林微光本人!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是一愣,这明显超出了剧本范围。执行导演皱了皱眉,但看到白晓荷那“投入”的表演,一时没喊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微光身上,想看她如何应对。是愣住?是生气?还是会被压戏?
镜头对准了林微光。
面对白晓荷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临场发挥,林微光饰演的柳如烟,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她非但没有露怯或愤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低低地、带着一丝慵懒和嘲弄笑了起来。
她甚至没有看白晓荷,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只是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美,却又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凉薄。
“方小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沙哑,仿佛羽毛轻轻搔过心尖,与白晓荷刻意拔高的声线形成鲜明对比,“你说得对,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她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白晓荷那张因为嫉恨而有些扭曲的年轻脸庞上,眼神里没有怒气,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比如……年纪。”她红唇微勾,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只有她们两人和靠近的麦克风能听见,却像一把软刀子,精准地戳中了白晓荷最在意的地方——她的青涩和稚嫩,在林微光经过岁月沉淀的风情面前,显得如此单薄可笑。
“还有,”林微光向前微微倾身,靠近白晓荷的耳边,用气声继续道,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柳如烟式的警告和冰冷,“不该有的……痴心妄想。”
说完,她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带着锋芒的话只是幻觉。她不再看僵在原地的白晓荷,转身,摇曳生姿地离开了露台,留给镜头一个充满故事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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