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光影同行”工作室的排练厅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空间。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舞动。林微光到得早,赤脚站在温润的木地板上,感受着透过脚底传来的微凉。
这间排练厅是苏蔓按照专业剧院标准打造的,三面镜墙将人的一举一动无限复制,另一面则是可以俯瞰城市全景的玻璃幕墙。此刻,镜中的无数个林微光都穿着简单的黑色练功服,素面朝天,眼神里带着一种久违的、踏入陌生领域时的警惕与专注。
门被轻声推开,苏蔓走了进来。她同样一身黑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清晰优美的下颌线。她身后跟着一位气质沉静的中年女子。
“这位是陈瑾老师,中央戏剧学院的表演教授,也是我们《双生》的表演指导。”苏蔓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接下来的两周,我们将在这里,进行彻底的‘清场’和‘重塑’。”
陈瑾老师目光温和却极具穿透力,她微笑着对林微光点头示意,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双生》的两个角色,林默和苏夜,看似一静一动,一明一暗,但本质上,她们是一个灵魂的两面。找到彼此的影子,理解对方的动机,甚至爱上对方身上那个被自己压抑的部分,是你们首先要做的功课。”
林微光的心微微一沉。她预想过训练的艰苦,却没料到起点如此抽象而艰难。理解角色不难,但要去“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甚至要爱上对手角色……这超出了她以往所有的表演经验。
“今天的第一课,”陈瑾老师走到房间中央,“镜像练习。”
规则很简单,却极其考验专注力与感知力。两人面对面站立,一人为“主体”,做出缓慢而连贯的动作,另一人为“镜像”,必须同步模仿,达到如同照镜子般的极致和谐。不能有眼神交流,只能依靠余光和对气息的感知。
苏蔓率先成为“主体”。
她起势很慢,只是一个简单的抬手,指尖微颤,仿佛在触摸无形的风。林微光立刻模仿,却发现自己只是形似,苏蔓动作里那种带着克制的好奇,她捕捉不到。接着,苏蔓的身体微微侧转,脖颈拉伸出优雅而脆弱的弧线,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那里面盛着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寂寥。
林微光努力跟随,动作同步了,但镜墙映照出的画面,清晰地显示着差异——苏蔓是沉入水底的月影,幽深而真实;她则像是水面的浮光,漂亮,却浅了一层。
“停。”陈瑾老师声音平和,“林微光,你在‘做’动作,不是在‘成为’镜像。忘记技巧,忘记你在演戏。去感受她,感受她肌肉的细微张力,呼吸的节奏,甚至……她内心的情绪波动。”
林微光闭上眼,深呼吸,努力摒弃脑中的杂念。再次睁开时,她尝试不再仅仅用眼睛看,而是调动起全身的感官。
轮到她做“主体”。她想起暖暖依赖她时,那种柔软又充满力量的感觉,她缓缓伸出手,仿佛在抚摸孩子的头发。让她惊讶的是,对面的苏蔓几乎在同一时刻,指尖也流露出了一种近乎母性的温柔。接着,林微光带入了一段林默的剧本——被世界误解时的倔强与孤独,她微微蜷缩身体,下巴却倔强地抬起。
苏蔓的镜像里,那份孤独被精准复刻,甚至更深,那抬起的下巴线条里,多了一丝苏夜特有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在这一刻,林微光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仿佛通过苏蔓的镜像,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同样倔强、同样孤独的影子。她们的动作不再仅仅是模仿,而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彼此探索,彼此印证。
陈瑾老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好,有点感觉了。现在,交换。”
练习持续了一个上午。汗水浸湿了她们的黑衣,肌肉因为长时间的专注和缓慢控制而微微颤抖。精神上的消耗远比身体更大。每一次试图深入对方情绪内核的尝试,都像是一次小小的灵魂碰撞。
中午简单的工作餐后,下午的训练更加深入。陈瑾老师给出了情境:“现在,你们是林默和苏夜。你们共享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乎生死。现在,你们在一个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台,即将分离,可能是永别。你们不能说话,不能有明显的肢体接触,只能用眼神和微表情,在人群的间隙里,完成最后一次交流。”
排练厅里寂静无声,仿佛真的变成了喧嚣站台的一个安静角落。
林微光(林默)提着那个象征性的旧皮箱,眼神在“人群”(空无一人)中焦急地搜寻。当她终于锁定苏蔓(苏夜)时,那眼神瞬间定住,里面翻涌着千言万语——有不舍,有担忧,有恐惧,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你要活下去”的坚决。她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却比任何话语都沉重。
苏蔓(苏夜)站在“人群”另一端,表情淡漠,仿佛与周遭的离别无关。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当她的目光与林微光接触的刹那,那冰封的眼底,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痛楚,一丝眷恋,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她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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