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朔,清天监衙门。
阴森的大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主位上那位面容冷峻的清天监提督,以及旁侧一位身着亲王服色、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永王。
赵清衡跪在堂下,背脊挺得笔直。他怀中揣着李苏航最后的图画,那“釜底抽薪”的策略如同滚烫的炭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赵清衡,”提督声音冰冷,“有人举报你私通妖人,行魇镇之术,且近日言行诡异,与境外势力有所勾连。你窗台遗留此物,作何解释?”
他抬手,一枚李苏航赠予的彩色铅笔被扔在地上。
赵清衡心脏一紧,但面上竭力保持平静。
他依循李苏航所教的“逻辑防线”,缓缓抬头,目光直视永王,声音清晰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
“提督大人!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妖人’所指为何!此物乃学生于市集偶然购得,觉其色彩新奇,用于批注书籍罢了。若因此便定罪,学生......学生实难心服!”
他巧妙避开“勾连”的指控,将问题引向荒谬的“魇镇”和无法证实的“境外势力”,并暗示证据的无力。
永王冷哼一声,亲自开口,声音带着威压:“那你近日与都察院赵御史(赵清衡的叔父)密谈,所议何事?是否涉及构陷朝中大臣?”
图穷匕见!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借此打击都察院的赵御史,清除异己!
赵清衡心中雪亮,他按照李苏航的“反诘问话术”,不答反问,语气带着被冤枉的激动:
“王爷!学生与自家叔父谈论经义,关心家国漕运边防,何错之有?难道与血亲交谈,也成了罪状?清天监监控百官,竟已细致至此吗?还是说......有人做贼心虚,怕自己的某些行迹,被秉公执法的都察院洞察?!”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清天监越权,并暗指永王心中有鬼!
“放肆!”提督猛地一拍惊堂木。
永王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毕露。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言辞如此犀利,直指核心。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赵清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份李苏航绘制的、关于权力制衡的结构图,高高举起!
“提督大人!王爷!”他声音朗朗,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学生近日苦思我朝吏治,偶有所得,绘此图以明心志!学生始终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切权柄,当出于上,归于上!任何机构、任何人,若行僭越之事,蒙蔽圣听,才是真正动摇国本之‘妖’!”
他死死盯着永王和提督,话语如同利剑:“学生此图,正欲呈送陛下,阐明‘权归于上’之理!不知提督大人与王爷,可愿与学生一同面圣,探讨此图?也好还学生一个清白!”
他将李苏航的现代分析图,包装成了对皇帝绝对忠诚的“谏言图”!
这一下,直接将球踢给了皇帝。永王和清天监若再强行定罪,就等于承认自己害怕这“权归于上”的论述,坐实了僭越之心!
大堂内死一般寂静。永王和提督的脸色难看至极。他们可以捏造罪名处置一个书生,却绝不敢在“皇权”这个敏感问题上,沾上一丝一毫的嫌疑。
现代,李苏航在焦虑不安中度过了几天。没有雾,他失去了所有关于赵清衡的消息。
他只能反复研究那张赵清衡最后送出的、描绘了困境的图纸,内心充满了无力感。
终于,又一次大雾天气到来。李苏航几乎是怀着赴死般的心情,冲进了槐安巷。
穿越的瞬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庭院依旧,古梅依旧。书斋的窗户也完好无损,里面灯火通明。
赵清衡就站在窗前。
他瘦了很多,脸色也有些苍白,但那双温润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经过淬炼般的光芒。
看到李苏航,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无比真实的笑容。
他快速举起一张纸,上面画着被枷锁带走的清天监提督,和一旁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的永王。旁边写着两个大大的字:“无事。”
李苏航悬了多日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他成功了!赵清衡凭借着他的图画和策略,成功度过了这场危机!
赵清衡又画了一幅画:一幅卷轴被呈送到一座宏伟的宫殿(代表皇宫),旁边是赞赏的目光。他在卷轴旁,画上了李苏航那份权力制衡图的简略版。
李苏航明白了。赵清衡真的将那份图以“忠君爱国”的名义上奏了!而且,似乎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甚至可能借此反制了永王一党!清天监提督成了替罪羊!
两人隔着窗户,无声地笑着,眼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激动。他们用图画快速交流着分别后的经历,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然而,当兴奋渐渐平息,李苏航注意到,赵清衡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而他自己,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问题——连接他们的雾气,似乎......变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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