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但阳光似乎照不进天山之巅。
天下会总坛依旧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肃杀之气中。昨夜暴雨的痕迹尚未完全干涸,在青黑色岩石的凹陷处积成一个个小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巍峨森严的建筑,晃动着破碎而冰冷的影像。
大殿前的巨大演武场。
黑压压站满了人。
数以百计的黑衣劲装汉子,按着所属堂口,列成整齐的方阵。人人腰杆挺直,目光平视前方,鸦雀无声。只有晨风吹过旌旗发出的猎猎声响,以及偶尔战马不安的轻嘶。
空气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们在等待检阅。
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秦霜站在所有方阵的最前方。
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朴素的衣衫,但浆洗得干干净净。他的站姿并不特别张扬,却如山岳般沉稳。脸上也没有什么激动或紧张的表情,只有一种符合他年龄的、过分的平静和专注。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队伍,检查着每一个细节。
他是天霜堂的堂主,更是雄霸的首徒。这种场合,他必须做得完美。
他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少有人知道,这双看起来并不特别粗壮的手,在昨夜那场针对青木坛的清洗中,曾以何等冷静、精准、酷烈的方式,执行了师父的命令。
半炷香。
不多不少。
青木坛主的头颅,此刻正悬挂在总坛入口那根最高的旗杆上,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这片他再也无法理解的天空。
这就是天下会的规矩。
顺者,未必昌。逆者,必亡。
秦霜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他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恶,只是将其视为一件必须完成、且必须完成好的任务。
就像他此刻站在这里一样。
脚步声。
从大殿深处传来。
沉稳,威严,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跳节拍上。
所有的人,包括秦霜,精神都是猛地一振!头颅微微低下,目光更加收敛,显示出绝对的恭敬。
雄霸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昨日的锦袍,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暗绣龙纹的披风。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话都还没说,整个演武场的气氛就骤然又压抑了数分。
他缓步走到台前,双手负后。
“开始。”他吐出两个字,简洁,冰冷。
号角声呜咽响起,苍凉而肃杀。
各个方阵开始依次操演。
拳脚破风,刀剑闪烁,呼喝之声震天动地。动作整齐划一,充满力量感,显示出极高的训练水准和纪律性。
雄霸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的目光偶尔在某处微微停留,那个地方的领头者便会瞬间冷汗湿透背心,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这不是演练,这是…展示。
展示肌肉,展示獠牙,展示天下会这台战争机器的高效与冷酷。
秦霜默默站在雄霸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目光同样追随着演练的队伍,偶尔会极其轻微地颔首或皱眉,将一些细节记在心里。
他是雄霸的眼睛和手臂之一。
他必须看得比旁人更清楚。
演练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阵演练完毕,整个演武场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评判。
雄霸沉默了片刻。
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全场。
“勉强。”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还不够。”
“天下会要的不是一群只会摆弄花架子的废物。”他的声音陡然转厉,“要的是狼!是虎!是能撕碎一切敌人的利爪!”
“从今日起,训练加倍。资源,我会给。但成绩,我要看到。”他的目光变得森寒,“下一次检阅,若还有人如此…不堪入目。”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经让台下许多人腿肚子发软。
“霜儿。”雄霸侧过头。
“弟子在。”秦霜立刻躬身。
“遴选之事,由你总责。各分坛荐来的苗子,你要亲自过目。优者赏,劣者…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秦霜应道,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这“劣者”的下场,绝不仅仅是打发回家那么简单。天下会,不要废物,也不会让废物带着这里的秘密离开。
雄霸似乎满意了。
他挥了挥手。
台下众人如蒙大赦,在各自头领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却又速度极快地退场。片刻之后,巨大的演武场便空旷下来,只留下秦霜和少数几名核心弟子还侍立在旁。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
雄霸的目光投向远方,云雾在山腰间缭绕。
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演武场上。
批言…
风云…
化龙…
这两个名字,像魔咒一样缠绕在他心头。泥菩萨那恐惧而绝望的眼神,又一次在他眼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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