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深沉的夜。
天下会总坛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巡夜卫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远处天山之巅永恒呼啸的寒风,交织成一片冰冷而肃杀的背景音。
潜龙院。
东厢房。
油灯早已熄灭,月光被厚厚的窗纸滤过,只在室内投下模糊的、青灰色的微光。
聂风没有睡。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双手结着一个并不复杂却极其专注的手印,置于丹田之前。
他的呼吸。
很慢。
非常慢。
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周遭那无形无质的冰冷空气,贪婪地纳入肺腑,沉入丹田。每一次呼气,则又悠长得仿佛要将体内所有的浊气、所有的杂念,都彻底排空。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汇聚成流,沿着他尚显稚嫩的脸颊滑落,滴答一声,砸在身前的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在练气。
修炼天下会最基础,却也最根基的内功心法。
这是雄霸亲自传授给他的。就在今日,在那间空旷却压抑的偏殿里。雄霸没有多说,只演示了一遍行气路线,留下一句:“能练多少,看你的造化。”
然后便离开了。
聂风却记住了。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关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拼命,或许是为了回报那份“善意”,或许是为了驱散内心的惶惑,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坚强,不再那么容易害怕。
他天性中的那份专注与宁静,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尽管经脉因为初涉内力运行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酸胀痛楚,他却咬牙忍着,努力维持着呼吸的节奏,引导着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气流,在指定的脉络中艰难前行。
痛苦。
但却有一种奇异的充实感。
仿佛握住了一点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在这陌生而冰冷的环境里。
不知过了多久。
他感到那丝气流终于完成了一个周天的循环,缓缓归于丹田,虽然微弱,却不再像开始时那样散乱难驯。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视觉似乎敏锐了一丝,能勉强看清房间内桌椅的轮廓。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聂风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他猛地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窗户!
窗外,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影,扭曲晃动,如同鬼魅。
什么都没有。
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却真实存在过!
是谁?
是巡夜的人吗?
还是…
他猛地想起了山林中那柄神秘的飞刀,那个看不见的救命恩人。
会是他吗?
他为什么总是跟着自己?
聂风的心跳加速,恐惧和好奇交织在一起。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了半晌,窗外除了风声,再无任何异响。
那感觉消失了。
如同从未出现过。
西厢房。
一片漆黑。
绝对的漆黑。
步惊云同样没有睡。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练功。他只是像一尊石像,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双臂紧紧抱着膝盖。
他的呼吸轻微而急促,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无法宣泄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愤怒和恨意。
白天的一幕,反复在他脑中上演。
雄霸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那些直刺他心底最痛处的话语。
“…想报仇吗?”
“我可以给你力量…”
力量!
他渴望力量!渴望到发疯!渴望到每一根骨头都在嘶吼!
但他憎恨这里!憎恨那个看似给他希望的男人!憎恨这如同囚笼般的地方!
他谁也不信!
尤其是那个叫雄霸的男人。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像看一个人,更像看一件工具,一柄兵刃!
可是…
除了抓住这唯一可能获得力量的途径,他还能做什么?
像野狗一样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不!
他不能死!
霍家庄的血仇未报!他不能死!
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在他心中滋生。他可以利用这一切,利用这个叫天下会的地方,利用那个叫雄霸的男人,榨取一切可能的力量,直到…直到他足够强大!
然后…
他的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让他保持清醒。黑暗中,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翌日。
清晨。
寒气凛冽,演武场边缘的兵器架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雄霸负手而立,披风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秦霜静立其侧后方。
他们的面前,站着两个少年。
聂风,和步惊云。
聂风微微低着头,眼神有些躲闪,似乎还不习惯这种场面,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步惊云则挺直着背脊,脸色苍白,眼神冰冷地直视前方,空洞而充满敌意,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某种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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