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但天并未放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天山群峰,湿冷的雾气在山峦间弥漫、流淌,将天下会总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暗之中。雨水洗刷过的殿宇和石阶,泛着冷硬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岩石的潮湿气味,更添几分肃杀和清冷。
药堂偏殿。
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草药味道,苦涩中带着一丝清凉。几个药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捣药罐和晾晒的药材,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聂风坐在一张木凳上,裤腿卷到膝上,露出小腿处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肿胀。一位老大夫正用沾了药酒的手,力度均匀地为他揉按伤处,化解淤血。每一次按压都带来尖锐的痛楚,聂风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硬是一声不吭。
他的目光有些游离,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雨中较量里。步惊云那冰冷彻骨的眼神,那毫不留情、招招致命的攻击,仿佛还在眼前回荡。那不是切磋,那是…杀戮的前奏。一种寒意,比药酒的冰凉更甚,从他心底缓缓升起。
秦霜静立一旁,看着聂风的伤,眉头微蹙。他递过一条干净的布巾:“感觉如何?”
聂风接过布巾,擦了擦额角的汗,勉强笑了笑:“多谢大师兄,还好…只是皮肉伤。”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步师兄他…好像真的很恨我。”
秦霜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聂风年轻而带着困惑的脸,缓缓道:“他的世界里,或许本就只剩下恨。你无需多想,专注自身即可。”这话既是安慰,也是提醒。在天下会,过多的善意和疑惑,并非生存之道。
聂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中的迷茫却未散去。
偏殿另一角的帘子后。
步惊云独自站着。他没有让大夫诊治,只是撕下一段干净的白布,将自己左臂上那道被聂风腿风划出的、并不算深的血痕随意缠绕了几下,打了个死结。动作熟练而冷漠,仿佛处理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帘子隔绝了大部分光线,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反射着窗外灰白的天光,冰冷,空洞,却又仿佛有暗流在极深处汹涌。聂风最后那一下反击,那瞬间的灵动和精准,出乎他的意料。这让他心中的危机感更重,那莫名的、针对聂风的敌意和排斥,也更深了一层。
他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师弟”。
恨,才是他唯一的力量源泉。
就在这时。
文丑丑那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偏殿的沉寂。他脸上堆着惯有的笑容,眼神却快速在聂风和帘子后的步惊云身上扫过,尖声道:“帮主有令!”
聂风下意识要起身,被老大夫按住。帘子后的步惊云,身影似乎微微挺直了一些。
“天荫城外七十里,黑风寨。”文丑丑语速很快,“一伙流寇,占山为王,劫掠商旅,近来愈发猖獗。当地分坛求助。”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帮主说,雏鹰总要自己飞。命聂风、步惊云即刻前往,清剿黑风寨,提匪首‘座山雕’人头回来复命。秦霜领队督阵,非必要…不得出手。”
命令简洁,冷酷。
这不再是演武场上的考核,而是真正的江湖厮杀,是要见血的!
聂风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无措。清剿?杀人?
帘子猛地被掀开!
步惊云一步踏出,阴影在他身后拉扯。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仿佛有火苗被瞬间点燃!不是兴奋,而是一种冰冷的、压抑已久的…渴望!
“遵命。”两个字,从他苍白的唇间吐出,冰冷如铁。
秦霜面色凝重,拱手沉声道:“弟子领命。”
没有多余的准备和告别。
半个时辰后。
三骑快马,冲出天下会高大的辕门,踏着泥泞的山路,向着天荫城方向疾驰而去。
秦霜一马当先,神色沉稳。
聂风紧随其后,眉头微锁,风雨吹打在他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一种对未知的茫然和隐约的不安。这是他第一次…奉命去夺取他人的性命。
步惊云落在最后。他伏在马背上,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蜿蜒的道路,仿佛那不是路,而是一条通往复仇彼岸的征途。腰间,一柄普通的精钢长剑随着马匹奔腾而轻轻晃动。杀戮的指令,如同钥匙,打开了他体内某个冰冷的闸门。
黑风寨,并非什么龙潭虎穴。
只是地势颇为险峻,山寨倚靠一面陡峭山壁而建,木栅栏粗糙却结实,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通往寨门。
当三骑快马冲至寨门前时,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云层,将山寨和山峦染上一层血色。
“来者何人?!”栅栏后,几个手持钢刀、面目凶悍的喽啰厉声喝问,声音却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天下会的黑衣劲装,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秦霜勒住马,并未答话,只是目光沉静地看向聂风和步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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