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明家老宅这方被遗忘的天地里,流淌得格外缓慢。
油灯的光晕在空旷的厅堂里挣扎,勉强照亮方圆几步,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和积满灰尘的家什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鬼魅。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微霉的气息,混合着明月取出的金疮药那淡淡的清苦味道,还有一种无形无质、却愈发浓稠的紧绷感。
明月为聂风左肩和身上几处细微的擦伤重新上药、包扎。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指尖冰凉,偶尔触碰到聂风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触感。聂风低声道谢,她却只是微微摇头,眼神依旧避开他的目光,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仿佛这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而非出于某种情感。
步惊云始终站在那面留有深刻指力剑痕的墙壁前,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他背对着二人,一动不动,只有那只未曾受伤的手,五指微微张开,虚悬在冰冷的刻痕之上,仿佛在感受、在汲取、在与之进行着某种无声而危险的交流。
他周身那股狂暴外放的煞气,竟奇迹般地内敛了许多,但并非消散,而是如同被强行压缩、沉淀,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寂静。在这寂静之下,聂风能感觉到一种近乎沸腾的能量正在步惊云体内积聚、蜕变,那是一种走向极端、迈向未知危险的征兆。
那墙上的剑痕,如同一个恶魔的烙印,深深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包扎完毕,明月收起药瓶,目光忧惧地瞥了一眼步惊云的背影,又很快收回。她走到那张石制茶几旁,倒了三杯早已冷透的茶水。
“喝点水吧。”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聂风接过一杯:“多谢明姑娘。今日之恩…”
“不必言谢。”明月打断他,声音依旧清淡,“换作旁人,我或许也会如此。”
“为何?”聂风忍不住追问,“天下会与无双城势同水火,你救我们,便是与独孤一方为敌。”
明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清澈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阴影,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无双城…早已不是过去的无双城了。独孤一方的野心,也并非无双城的福祉。有些仇恨,延续下去,除了流更多的血,毫无意义。”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苍凉和透彻。
“明家…与无双城有何渊源?”聂风试探着问。
明月抬眼看他,目光中有审视,有挣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渊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明家曾是无双城的缔造者之一,守护着某种…责任。但时移世易,如今…”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聂风却心中巨震。明家竟是无双城创始家族之一?那为何会没落至此?明月又为何对独孤一方似乎并无敬意,反而有种疏离甚至…隐忧?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心头。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如石的步惊云,忽然发出了声音。
并非话语,而是一种极其低沉、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无意识的呻吟!带着一种痛苦与极致的渴求交织的颤音!
聂风和明月同时望去!
只见步惊云虚悬在剑痕前的那只手,竟开始微微颤抖!他周身的寂静被打破,那股内敛的毁灭气息再次开始躁动、攀升,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恐怖!
他仿佛正在与那剑痕中残留的可怕剑意进行着殊死的搏斗和…融合!
“他…”明月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中充满惊惧。
聂风也豁然起身,凝神戒备。他感觉到步惊云的状态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可能失控暴走!
“呃啊——!”
步惊云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另一只受伤的手也猛地抬起,死死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他的颅骨钻出来!
那面墙壁上的剑痕,在昏暗灯光下,似乎都微微亮了一下,散发出一种妖异的光芒!
“傅爷爷!”明月惊慌地看向内堂方向。
阴影中,白发老翁傅爷爷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他看着步惊云的状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的神色,缓缓摇头:“痴儿…竟想以自身恨意为柴,强燃那寂灭剑意…殊不知玩火者,必自焚!”
他并未上前阻止,只是静静看着,仿佛在观察一场危险的实验。
步惊云的颤抖持续了约莫十息,才缓缓平复下来。但他按着额头的手并未放下,周身那躁动的气息也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变得更加幽深难测,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摁回了地底,积蓄着更可怕的能量。
他缓缓转过身。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聂风和明月都是心中一寒!
步惊云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的血红并未褪去,反而变得更加深邃,那不再是单纯的疯狂和暴戾,而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死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