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傍晚,沈墨轩的马车驶入松江府城。
城里的气氛果然紧张。街道两旁的盐铺全都关着门,板门上贴着“歇业”的红纸。一些百姓围在铺子前,有的拍门叫骂,有的蹲在墙角发愁。几个衙役在街上巡逻,神色疲惫。
“大人,直接去府衙吗?”赵虎问。
“不,”沈墨轩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去沈园。”
“沈园?沈万三的宅子?”
“对。既然要解决问题,就得从源头入手。”
沈园在城西,占地极广,高墙深院,气派非凡。沈墨轩的马车在门前停下时,守门的家丁愣了一下——这辆马车太普通了,不像来拜访江南首富的客人。
“请问……”一个家丁上前。
“通报沈老爷,就说京城故人来访。”沈墨轩递上名帖,上面只写了“沈墨轩”三字,没写官职。
家丁拿着名帖进去了。片刻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出来,看见沈墨轩,连忙躬身:“不知沈尚书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沈老爷在吗?”
“在,在。老爷正在花厅,请沈尚书随我来。”
穿过三重院落,来到后花园。时值初夏,园中荷花初绽,亭台水榭,景致极佳。花厅里,一个五十多岁、富态十足的中年人正在赏画,正是沈万三。
“沈老爷好雅兴。”沈墨轩走进花厅。
沈万三转过身,脸上堆起笑容:“沈尚书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坐,上茶!”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明前龙井,茶香袅袅。
沈万三打量着沈墨轩,心中暗暗吃惊。这位户部尚书太年轻了,看起来不到三十,但眼神沉稳锐利,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沈尚书远道而来,辛苦了。”沈万三先开口,“是为盐市的事吧?”
“正是。”沈墨轩也不绕弯子,“沈老爷是聪明人,咱们开门见山,罢市这几日,您损失多少?”
沈万三笑容一滞,没想到沈墨轩这么直接。
“生意上的事,有赚有赔,正常。”他含糊道。
“一天至少五千两。”沈墨轩替他说了,“盐铺关门,盐工闲着,船队停运,上下游的生意全断了。罢市五天,您损失两万五千两。而新盐税推行后,您一年才多交两万两。沈老爷,这笔账,您算不明白吗?”
沈万三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笑容:“沈尚书说得对,这笔账确实不划算。但老夫也是无奈,新税太重,实在做不下去了。不光是我,松江十二家盐商,家家如此。”
“真是因为税重?”沈墨轩从怀中取出那本账册,“沈老爷去年实际销盐一百二十万引,备案只有八十万引。按旧税制,您只按八十万引交税。按新税制,您得按一百二十万引交。这一进一出,差的不是两万两,是七万两。”
他把账册推到沈万三面前:“这才是您罢市的真正原因,对吗?”
沈万三看着账册,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沉默良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沈尚书,”他放下茶杯,语气变了,“您既然查得这么清楚,那老夫也不瞒您。盐业这行,水深。朝廷定税是一回事,地方执行是另一回事。盐课司、漕运司、地方衙门,层层都要打点。这些打点的钱,不从盐里出,从哪出?”
“所以您就少报瞒报,用偷漏的税银去打点?”
“不是偷漏,是生存。”沈万三叹道,“沈尚书,您久在京城,不知地方实情。在江南做生意,没有靠山,寸步难行。打点的钱,一分都不能少。少了,盐引批不下来,漕船不让过,衙役天天来查……这生意还怎么做?”
“那您打点的都是谁?”沈墨轩问,“说出来,本官一并查办。”
沈万三笑了,笑容里带着嘲讽:“沈尚书,您查得了吗?那些人,官职或许不高,但关系盘根错节。动一个,牵出一串。到时候,别说盐税改革,您这户部尚书的位置,怕也坐不稳。”
“坐不坐得稳,是我的事。”沈墨轩盯着他,“沈老爷只需告诉我,是谁让您罢市的?”
花厅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池塘里的蛙鸣,一阵一阵。
沈万三避开沈墨轩的目光,看向墙上的画。那是一幅《富春山居图》,笔法精妙,价值不菲。
“沈尚书,”他终于开口,“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您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何必为了一个盐税改革,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不该得罪的人?”沈墨轩冷笑,“是申阁老吗?”
沈万三手一抖,茶杯差点掉地上。
“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沈墨轩站起身,走到窗前,“申阁老主张稳妥,反对激进改革。他不想让新盐税顺利推行,所以找您这样的江南首富挑头罢市,制造混乱,逼朝廷让步。我说得对吗?”
沈万三额头冒汗,不敢接话。
“沈老爷,您被人当枪使了。”沈墨轩转身看他,“申阁老许您什么好处?罢市成功后,恢复旧税制,让您继续少报瞒报?还是许您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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