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洛克获得“中等资质”评价的消息,不像雷鸣,却似一道无声的闪电,在寂静的布莱克威尔庄园内劈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其引发的余震在灰岩岛这潭沉寂的死水中荡漾开层层看不见的涟漪。
奥维斯的反应最为激烈,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猎犬。测试结果传回的当天下午,他在训练场上发疯似的劈砍着木桩,木屑纷飞,直到精疲力竭。
晚餐时,他刻意缺席了家族聚餐。次日清晨,维洛克在通往侧翼小楼的石径上与他迎面相遇。
奥维斯停下脚步,那双惯常带着傲慢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赤裸的怒火与不甘,他上下打量着维洛克,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堂弟。
“真是……令人意外啊,维洛克。”奥维斯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嘶哑。
“看来我们布莱克威尔家,倒是藏了一只不起眼的、会咬人的虫子。中等资质?哼,到了那片大陆,你这点资质,恐怕连给人提鞋都不配!别以为侥幸通过测试,就能改变什么!”他往前逼近一步,试图用身高和气势压迫维洛克。
维洛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被激怒的波澜,反而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奥维斯的失态。
这种无声的、近乎怜悯的平静,比任何反驳都更让奥维斯难堪。
“堂兄,”维洛克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前路如何,走过才知道。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多准备一下你自己的行装。”
他说完,微微侧身,从奥维斯身边绕了过去,留下后者僵在原地,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子爵的召见在第二天傍晚来临。依旧是在那间弥漫着雪茄、陈旧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书房。
子爵没有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而是站在壁炉前,背对着门口,望着壁炉内跳跃的、却无法驱散房间深处寒意的微弱火焰。
听到维洛克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这一次,他打量维洛克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漠视或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有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本能的忌惮,有对家族可能因此获得某种遥远转机的、极其微弱的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基于利害的权衡与计算。
“坐。”子爵指了指壁炉旁的扶手椅,自己则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道:“银帆城传来的消息,我已经知晓。使者大人认可了你的……潜力。”
他斟酌着用词,“按照传统,也是基于对巫师议会的尊重,家族会为你前往巫师大陆提供必要的支持。
一艘经过检查、适航的船只,以及足够维持你抵达第一个落脚点的基础物资,都会为你准备好。”
他没有提额外的资源,没有热情的勉励,甚至没有询问维洛克自己的想法。
这更像是一份公事公办的宣告,履行一种基于古老契约和现实利害的责任。
支持一个未来的巫师,哪怕是资质中等的,也是一笔值得的风险投资;但若在这个与他关系疏远、前途未卜的侄子身上投入过多,则可能血本无归。布莱克威尔家族,再也经不起一次豪赌了。
维洛克平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表现出感激,也没有流露出失望。
他只是微微颔首:“我明白了,叔父。感谢家族的安排。”他的声音同样听不出喜怒,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知道,从他获得那个“中等”评价起,他与这个家族之间那层脆弱的、基于血缘的温情面纱,便已被彻底撕去,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益考量。
“出发日期定在五天后。”子爵最后说道,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维洛克异常忙碌,但他的忙碌隐藏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他按照吩咐,简单地整理着行装,那点微薄的私人物品很快就能打包完毕。
然而,每个深夜,当主楼的灯火熄灭,整个庄园沉入梦乡时,才是他真正行动的时刻。
他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月光贝更深入的观察和那本地库日记近乎痴迷的研读中。
他知道,前往巫师大陆意味着他将接触到系统性的知识和更广阔的世界,但怀中这本来自家族废墟的日记,以及它所指向的神秘研究对象,或许将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底牌,或者说,是他理解这个世界深层规则的独特切入点。
他让汤姆再次冒险,从黑礁湾人迹罕至的岩缝里弄来了更多月光贝。在夜深人静、只有海浪声作伴的房间里,他点起一盏灯罩被熏得漆黑的油灯,将光线压到最低。
他像最耐心的学者,对着日记上那些潦草残缺的记录,设计并执行着一个个简单的实验。
他不仅验证了月光贝发光与月相周期的精确同步性——甚至在浓云密布、不见月光的夜晚,它们也会在特定的、对应于月升月落的时间段内,顽强地发出那微弱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蓝绿色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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