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天的黎明,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将灰白的光线毫无温度地投射进“远生号”错综复杂的走廊。在一处堆满锈蚀缆绳和废弃木箱、比卢克和米拉之前藏身之所更加偏僻的角落,一个早起寻找可能遗落物资的学徒,发现了那个悬挂着的、瘦小身影。
是米拉。
她没有像她哥哥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规则的力量彻底“清理”。她选择了属于自己的、沉默的终结。一根从破旧衣物上撕扯下来、勉强拧成股的布条,深深勒进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另一端死死系在一个冰冷、突出的金属管道挂钩上。她轻飘飘的身体悬挂在那里,随着船体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微晃动而微微摇摆,像一片最终被寒冬彻底夺走生机的枯叶。她那头原本可能柔顺的淡金色头发,此刻枯草般纠缠着,沾满了灰尘。浅蓝色的眼睛圆睁着,空洞地凝视着上方布满油污和蛛网的天花板,里面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悲伤,甚至没有了昨日那令人心碎的茫然,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万籁俱寂的虚无。她苍白的小脸上,凝固着一种异样的平静,仿佛终于挣脱了那令人窒息的饥饿、失去了唯一依靠的剧痛,以及那无处不在、冰冷如铁的规则重压。没人知道为什么她会在她哥哥“消失”的第三天选择死亡,这两天又经历了什么,也没人关注。
发现她的那个学徒,是个面色蜡黄、眼神麻木的少年。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低声啐了一口:“妈的……真倒霉!”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迅速在米拉周身扫过,确认没有任何遗落的食物或水囊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离开,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件摆放不当的障碍物。他没有呼喊,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将这个发现如同吞咽下的苦涩渣滓般,默默压回心底,继续投入到为新一天生存份额而进行的准备中。
消息还是像滴入静水的墨点,缓慢而无声地扩散开来。但引起的涟漪,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听说了吗?昨天那个女孩……上吊了。”
“哪个?”
“就是哥哥被‘清理’掉的那个。”
“哦……死了也好,省得受罪。”
类似的低语在人群的缝隙中短暂流淌,随即被更现实的讨论淹没——“今天只剩二百七十二份了,听说克拉克那群疯狗昨天又抢到了前排……”、“我的水快喝完了,今天必须拿到……”
当两名穿着灰色短衫、面无表情的船工如同执行日常程序般,利落地用刀割断布条,将米拉轻飘飘的遗体像搬运一捆杂物般抬走时,走廊里甚至没有多少人投去注视的目光。地面被随意擦拭了一下,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未曾留下。卢克和米拉这对兄妹,如同投入遗忘之海的两颗石子,在短暂地激起一圈残酷的涟漪后,便彻底沉没,再也无人提及。
然而,他们的故事,尤其是那场公开的处决和随之而来的无声自杀,却像某种高效的催化剂,加速了船上剩余学徒们的“蜕变”。一种深刻的、近乎冷酷的“成熟”开始取代最初的恐慌与不适应。
餐厅外,队伍前列,奥莉薇娅团队。
“都打起精神!”阿拉斯塔的声音冷静而富有穿透力,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自己的队员,“今天的份额更少,后面的鬣狗们会更疯狂。老规矩,汉斯,你带人卡住左侧,防止珍珠岛那帮人钻空子。玛丽安,注意右翼,风岩群岛那几个家伙眼神不对。”
“明白。”被点到的两人迅速应道,眼神警惕。
奥莉薇娅站在他身侧稍前的位置,默许着他的安排。她今天将亚麻色的长发紧紧束在脑后,露出光洁却略显疲惫的额头,翠绿的眼眸如同结冰的湖面,冷静地观察着前方和周围的动静。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昨天卢克消失的那片空地时,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团队里的年轻女孩,看着米拉被抬走的方向,眼眶有些发红,低声对身边的同伴喃喃:“他们……太可怜了……”
“嘘!”她身旁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年立刻严厉地打断她,压低声音,“收起你的同情心,莉娜!想想卡尔!想想昨天我们差点因为内讧被挤出前列!在这里,怜悯只会害死你自己,还会连累大家!”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硬。
莉娜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阿拉斯塔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奥莉薇娅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较:“奥莉薇娅,你觉得呢?对于这种……无法适应规则的弱者,我们是否应该浪费哪怕一丝情绪?”
奥莉薇娅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从空地收回,落在阿拉斯塔那张英俊却写满现实主义的脸上,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却不带波澜:“规则是客观存在的,阿拉斯塔。我们必须适应它,利用它,才能活下去。但这不代表我们需要去‘欣赏’它带来的残酷。”她顿了顿,翠绿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层下的暗流涌动,“我们活下去,是为了变得强大,而不是为了变成规则的奴隶,甚至……它的鼓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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