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器在车窗前规律地摇摆,像极了审判的倒计时。车里弥漫着雪松与雨水混杂的气息,那是顾沉留下的,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无处不在,充满侵略性。我们一路无话,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车子滑入沈家老宅那气派却冰冷的地下车库,引擎熄灭,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才被无限放大。
我解开安全带,没有立刻下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刚才在雨幕中掷出的那句话,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却不知底下究竟藏着多深的暗流。他脚步那一顿,肩线的紧绷,都是我扳回一城的证据,但远远不够。
“看来顾医生的‘收费标准’,不只是金钱那么简单。”
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回响。他听懂了,毫无疑问。他接触陈老板对手公司的事情,是沈星辰黑进他加密云盘找到的零星碎片拼凑出的猜想,证据不足,但用来诈他,足够了。我要的就是他这一刻的迟疑,让他知道,我并非他砧板上毫无反抗之力的鱼肉。
身侧的车门被打开,顾沉站在门外,雨丝斜斜打湿了他肩头的西装面料,颜色深了一小块。他没有打伞,身姿依旧挺拔,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紧绷只是我的错觉。他微微俯身,视线透过车内昏暗的光线落在我脸上,平静无波。
“沈小姐,到了。”
又是这种公式化的、仿佛对待真正病人般的口吻。我心底冷笑,攥紧了手包,那里放着我的手机,以及沈星辰刚刚发来的,那份恢复了的晚宴监控关键片段。
我下车,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与他几乎无声的脚步形成对比。我们并肩走向电梯,像两个被无形丝线捆绑在一起的提线木偶。
电梯镜面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影。他站得笔直,目光落在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字上,侧脸线条冷硬。我则故意偏过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昂贵套装,眼神里却藏着桀骜和疲惫的自己。伪装,我们都在伪装。
“叮”一声,电梯到达所在楼层。门一开,姑母沈玉梅那总是带着过分热情笑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哎呦,可算是回来了!这么大的雨,没淋着吧?”她快步迎上来,亲昵地想要挽住我的手臂,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和顾沉之间来回扫视,“顾医生辛苦了,陪我们清澜出去散心。这孩子最近心情不好,真是多亏有你开导。”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脸上挂起无懈可击的、属于“沈家大小姐”的温顺微笑:“姑母费心了,有顾医生在,我很好。”
顾沉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专业:“沈女士客气,分内之事。”
沈玉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变得更深,她转向顾沉,压低了些声音,却足以让我听清:“顾医生,借一步说话?关于清澜后续的治疗方案,我这边有些情况想跟你沟通一下……”
她刻意营造出一种他们才是一伙,而我这个“病人”被排除在外的氛围。若是以往,我或许会感到一阵憋闷的愤怒,但此刻,我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我看着顾沉,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有预料。
“当然。”顾沉从善如流,对我略一示意,“沈小姐,请先回房休息。”
我看着他跟随沈玉梅走向书房的方向,那扇厚重的红木门在我眼前缓缓合上,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孤立,又是这种熟悉的孤立感。父亲,姑母,现在再加上这个用科学武装自己的“医生”,他们把我围在中间,试图一点点磨掉我的棱角,把我变成他们想要的、听话的傀儡。
我没有回房,而是转身走向与书房相反方向的露台。
露台空旷,带着雨后的湿润和凉意。远处城市的灯火在湿润的空气中晕染开,一片迷离。我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胸腔里那团郁结的火。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沈星辰发来的加密信息。
「姐,监控原件已备份至安全服务器。另外,查到顾云深上月秘密会见‘启明资本’的人,那是陈老板的死对头。动机不明,但绝非单纯为你父亲办事。」
果然。我的猜测被证实了。顾沉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他绝不仅仅是一个被重金聘请来的心理医生。他有自己的目的,而利用我,或许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熟悉的、清冷的雪松气息,已经无声地弥漫过来。
“外面风大,容易着凉。”顾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距离不远不近。
我看着远处的灯火,声音平静:“比不上人心凉薄。”
他没有接话,只是走到我身边,同样倚着栏杆。我们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像两个各怀心事的陌生人,却又被最荒唐的关系捆绑在一起。
“姑母跟你说了什么?”我忽然问,转过头,直视他深褐色的眼眸,那里面倒映着灯火,也倒映着我带着审视的脸,“是不是又提供了什么我‘精神不稳’的新证据?比如我小时候摔坏过古董花瓶,或者……对我母亲的去世,表现得‘不够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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