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我,高大的身影切割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你以为你父亲让你接近他,仅仅是为了陆家的资金?或许……他也想借此,把你这个越来越不稳定的因素,转移到一个更‘专业’的收藏家手里,彻底清理门户。”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我的耳朵。父亲,姑母,顾云深,现在又多了一个陆允辰……每个人似乎都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面具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算计。
我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但脊背挺得笔直。“不劳顾医生费心。”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过度激动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无论是陷阱还是生路,我都会自己判断。”
我紧紧攥着藏在包里的录音笔,那里面记录着他刚才所有的蛊惑与暗示。这些,连同沈星辰恢复的监控片段,都将成为我反击的武器。
“至于你,”我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他挺拔却冷漠的背影上,“你究竟是那个执棋的人,还是……另一枚身在局中,却不自知的棋子?”
顾云深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他没有回头。
静谧在诊疗室里蔓延,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地宣告着某种对峙的升级。
我不再停留,迈着尽可能稳定的步伐,走向门口。手握上门把的瞬间,冰冷金属的触感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就在我拧动门把,即将拉开一条缝隙的刹那,他的声音自身后幽幽传来,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叹息的复杂意味。
“沈清澜,”
我的动作顿住。
“……下次诊疗前,小心你身边的人。”
门缝外,走廊的光线漏了进来,切割开室内昏暗的空气。而我握着门把的手,指节僵硬,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我握着门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金属的冰冷几乎要冻结我的血液。顾云深那句“小心你身边的人”像一条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嘶嘶地吐着信子。
他没有回头,我也没有。
我猛地拉开门,几乎是跌进了走廊那片过于明亮的灯光里,反手将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和无形压迫的空间。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大口喘息,试图平复那颗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心脏。录音笔坚硬的轮廓硌在掌心,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我不能停在这里。
我强迫自己迈开脚步,高跟鞋敲击在医院光洁的地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一下,又一下,像是逃亡的鼓点。直到走进电梯,按下负一楼的按钮,在密闭空间下降的失重感中,我才稍微找回一点对身体的控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父亲”。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比刚才在诊疗室里更甚。顾云深的警告言犹在耳。我盯着那个名字,像是在看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深吸一口气,我接起电话,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刚从诊疗中恢复过来的虚弱:“爸。”
“清澜,诊疗结束了?”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急切,“感觉怎么样?顾医生怎么说?”
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试探。我盯着电梯墙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脸苍白,眼神却带着孤注一掷的锐利。“还好,顾医生只是例行询问。”我顿了顿,故意让声音染上一点迟疑,“爸,您上次说……陆家那边,陆允辰先生对我印象还不错?”
电话那头有瞬间的沉默,随即是更显热切的回应:“是啊!允辰那孩子确实很不错,知书达理,事业有成,跟我们沈家也是门当户对。他刚才还特意派人送来了一份请柬,邀请你明晚参加他的一场私人音乐沙龙,就在他的湖畔别墅。这可是个好机会,清澜,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私人音乐沙龙?湖畔别墅?亡妻的祭日?
顾云深冰冷的话语瞬间回响——“在他为亡妻建造的私人音乐厅里,举办一场盛大的商业酒会,以此纪念……多么深情,又多么讽刺。”
胃里一阵翻搅。一个是将我视为不稳定因素,可能想将我“转让”出去的父亲;一个是看似完美深情,实则可能有着特殊“收藏”癖好的联姻对象。我到底置身于一个怎样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明晚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意味,“我会准时到的,爸。”
“好,好!我让你姑母帮你准备礼服,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父亲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满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陆家的资金流入他千疮百孔的商业帝国。
挂了电话,电梯也恰好到达地下停车场。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汽油味扑面而来。我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锁死。所有的镇定在瞬间土崩瓦解,我伏在方向盘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抖动。不是哭泣,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战栗,以及被最亲的人联手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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