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片没有尽头的墨色海洋里。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自己”的存在——他摸不到自己的手,看不到自己的脚,连呼吸的感觉都消失了,只有一缕意识像风中的蒲公英,轻飘飘地悬在虚无里。
一开始是混沌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累,累到想永远这样飘着,不用面对爸妈哭红的眼睛,不用想那被骗光的七万块,不用愁找不到工作的未来。
可慢慢的,碎片一样的画面开始往意识里钻,像生锈的齿轮,咯吱咯吱地转着,搅得他心口发闷。
最先冒出来的是妈妈在电话里的哭声。
“爱国,家里的钱都没了……”那声音带着哽咽,像一根细针,扎在他的意识上,疼得他想蜷缩起来。
他记得当时自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手里的水瓶差点掉在地上,阳光明明那么暖,可他却觉得浑身冰凉,像被扔进了冬天的湖里。
然后画面切换,是爸爸被裁员那天的样子——爸爸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裁员通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原本挺直的背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驼下去的。
妈妈在厨房做饭,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比平时重了很多,青椒和土豆切得大小不一,堆在盘子里像一堆没精神的积木。
那天的米饭有点夹生,谁都没说话,只有电视里的新闻主播在小声播报着“全球经济低迷,失业率持续攀升”的消息,声音轻飘飘的,却像石头一样砸在饭桌上。
又一个画面跳出来,是他大三那年的冬天。
妈妈给他洗外套,发现袖口破了个小洞,晚上就坐在台灯下给他缝。
台灯的光黄黄的,照在妈妈的头发上,他第一次发现妈妈有了白头发,一根一根,藏在黑发里,像冬天落的雪。
妈妈的手有点抖,线穿了好几次都没穿过针孔,她揉了揉眼睛,他才看到她眼角的泪——不是掉下来的那种,是挂在睫毛上,亮晶晶的,像怕被他看见似的。
“是爸妈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妈妈的声音很轻,缝衣服的针脚有点歪,却缝得很密。
那时候他抱着妈妈说“我不委屈,等我毕业了就好了”,可现在他毕业了,却连一句让妈妈安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毕业照那天的场景。
校长站在最前面,拿着话筒说“愿各位同学在时代的浪潮中乘风破浪,共克时艰”,风从香樟树叶间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可他只觉得那些话像羽毛,落不到实处。
他看着身边的李阳,搂着女朋友,笑得一脸轻松,李阳说“以后常联系”,可他知道,他们的未来早就不一样了。
李阳有国企的offer,有家里的支持,而他只有一张毕业证书,和一个被骗光积蓄的家。
拍照的时候,他努力挤出笑容,快门按下的那一刻,鼻子突然酸了——他读了十几年书,没逃过课,没挂过科,还拿过两次奖学金,可到头来,却连自己能去哪里都不知道。
最后出现的,是车祸的瞬间。
刺耳的喇叭声像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看见一辆货车正朝他冲过来,车灯亮得刺眼,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能看清司机惊慌的脸,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飞,像一片叶子被狂风卷起来。
然后是重重的落地声,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血从额头流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世界变成了红色的模糊一片。
他想喊,可嘴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像被捏住喉咙的小猫。
耳边传来路人的惊呼,“有人被撞了!”“快打120!”,还有货车司机的喊叫,“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冲出来!”,这些声音越来越远,像从水里传来的一样。
在意识彻底沉下去之前,他眼前闪过的不是恐惧,是爸妈的样子——妈妈坐在灯下缝衣服,爸爸在工地上搬砖,灰头土脸的,却还笑着说“今天活多,能多赚点”,还有小时候一家人在公园放风筝的场景,爸爸举着风筝跑,妈妈坐在草坪上织毛衣,他跟在爸爸后面喊“再高一点!再高一点!”,阳光暖烘烘的,风里带着青草的味道。
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没有裁员,没有诈骗,没有找不到工作的焦虑,只有简单的幸福。
他想,要是能回到那时候就好了,要是爸妈没有被骗就好了,要是自己能撑起这个家就好了…… 就在他的意识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一道光突然出现了。
不是医院里那种冰冷的白光,也不是太阳那种刺眼的光,是一种很柔和的光,像小时候早上晒在阳台上的阳光,裹着他的意识,暖烘烘的,驱散了那种刺骨的寒冷。
那光慢慢汇聚成一个淡淡的光球,悬在他的意识前面,然后一个清澈的女声响了起来——不是从耳朵里听进去的,是直接出现在他的意识里,没有丝毫杂质,带着一点轻微的机械感,却不冰冷。
“检测到宿主意识波动稳定,符合接触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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