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密室那扇沉重的石门,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缓开启。金红色的光芒如同退潮般收敛,只留下满室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药材燃烧后的奇异焦香,以及一种透支生命后的极致疲惫。
端木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倚着冰冷的石门,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抽干。素白的里衣被汗水、药渍和大量喷溅的鲜血浸透,尤其是左手手腕处,虽然被草草包扎,但厚厚的白布上依旧洇开刺目的暗红。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上面还残留着施展“九转回天”后灼烧般的金红色余烬和冰霜侵蚀后的青紫。她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烈火灼烧过,虚弱得随时可能倒下,唯有那双眼睛,在极度的疲惫下,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她的身后,石床上。焰灵姬依旧昏迷,但心口那根致命的玄冰刺已然消失,留下一个被灼烧过、覆盖着奇异金红药膏的创口。她胸口微弱的起伏变得平稳悠长,笼罩在肌肤上的青灰色死气冰纹也消退大半,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不断冻结生机的恐怖寒气,已被强行压制驱逐。火焰般的长发似乎也恢复了一丝黯淡的光泽。
卫庄第一个上前,金色的瞳孔扫过焰灵姬,确认了生机尚存,紧绷的杀意才稍稍收敛。他沉默地侧身,让开通道。韩非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越过卫庄,目光先是落在焰灵姬身上,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闪过,随即立刻转向门口的端木蓉。看到她手腕刺目的包扎和摇摇欲坠的身形,韩非的瞳孔猛地一缩,左肩的旧伤似乎也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上前一步,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想要搀扶。
端木蓉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她的目光越过韩非,越过卫庄,空洞地投向医庄正堂的方向——那里,是药庐燃烧后残留的焦黑废墟,是风雨中飘摇的断壁残垣。她没有看任何人,拖着沉重如灌铅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那片废墟中唯一还算完整的区域挪去——供奉着师父念端大师灵位的静室。
静室的门扉半掩,里面没有灯火,只有窗外透入的、雨后清冷的月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焦土味和未散尽的烟尘。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简单的画像。画中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温和却带着一丝悲悯的老妪,正是已故的医家大师念端。画像前的供桌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层厚厚的、被雨水打湿的灰烬。
端木蓉踉跄着走到供桌前,“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深深抵着粗糙的、沾满泥泞和灰烬的石板。她没有哭泣,没有言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师父…”良久,一个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从她喉咙里挤出,“弟子…端木蓉…今日…破誓了…”
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和灰烬,那双疲惫的眼眸中充满了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责。
“弟子…违逆了您的遗训…救下了血仇异族…弟子…弟子…”她的声音哽咽,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手腕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包扎的白布。“弟子…有负师恩…有负…医家清名…有负…墙上…血誓!”
她的额头再次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只有这肉体的痛苦,才能稍稍抵消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罪责感。
“破誓?!你岂止是破誓!你这是叛国!是背祖!”一个尖锐、冰冷、充满了刻骨仇恨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破了静室的死寂!
门口光影晃动,一身赤红如血的蛇鳞软甲,红莲(赤练)的身影如同燃烧的复仇之火,出现在静室门口。她的脸上早已褪尽了往日的娇俏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妖异的蛇纹和深入骨髓的怨毒。她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钉在跪地的端木蓉身上,又扫过静室后方石屋的方向(焰灵姬所在),最终落在韩非脸上,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端木蓉!”红莲的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你看看这被焚毁的药圃!看看这化为灰烬的药庐!想想边境被百越人屠戮的三村百姓!那些被天泽驱赶的活尸撕碎的妇孺!那些被焰灵姬一把火烧成焦炭的无辜韩人!”她一步步逼近,赤练王蛇在她手臂上昂首嘶鸣,毒牙闪烁着寒光,“而你!你竟然用禁术!用你的命!去救那个蛇蝎心肠的妖女?!你对得起死去的韩人吗?!你对得起你师父的在天之灵吗?!你对得起你刻在石碑上的‘血海深仇’四个字吗?!你告诉我——!”
她的质问如同狂风暴雨,每一句都狠狠砸在端木蓉的心上,也砸在静室内每一个人的心头。端木蓉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额头抵着地面,指甲深深抠入冰冷的地砖缝隙,指节发白。红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盐,狠狠洒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将她违誓的罪孽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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