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彪听见阿月说这边还是戒严的,而旦租界的巡捕都还在到处搜查。
阿彪猛地撑起上半身,牵动伤口的瞬间闷哼出声,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进绷带:沈老大……得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他死死抓住阿月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你能不能帮我传个信?就说我在城西,让他……
躺下!阿月用尽全力将他按回枕头上,青瓷药碗在桌上撞出脆响,伤口裂开你这条命还要不要?
她看见渗血的绷带,指尖发颤,这沈老大是谁?现在东洋人满城抓人,万一消息走漏……
他是我过命的大哥!阿彪青筋暴起的脖颈几乎要挣断绷带,嘶哑的吼声里带着血沫,只要他知道我还喘气,就是把青帮老巢掀了也会来救我!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却仍死死盯着阿月的眼睛,算我求你了,就跑这一趟……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来回报你!
阿月别过脸去,耳垂被旗袍压出的红痕在晨光里发烫。
百乐门的霓虹、舞池里游移的目光、香槟杯折射的碎光突然在脑海中闪过,与眼前男人染血的绷带重叠。
她咬着后槽牙把药碗重重一搁:说什么下辈子,先把这辈子的命保住!瓷碗里的药汁晃出涟漪,行吧,我试试。可上哪儿找这人?拿什么证明你不是随口编的?
阿彪如释重负地瘫回被褥,喉结艰难滚动:找张油纸写闸北火雷,用蜂蜡封成丸子。
他急促喘息着,沾血的手指在空中虚画,送到十六铺四海茶馆,堂倌看见暗号自会转交。
他突然抓住阿月手腕,瞳孔因剧痛而颤抖,若有人问起,只说我在……在……
放心,知道了!阿月猛地抽回手,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滚烫的额头,阿月的脸上微微有点发红。
煤炉上的药罐咕嘟咕嘟作响,她用勺子狠狠搅了搅沸腾的药汤:先把药喝了,等你伤好了,得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要是能说的话。
青瓷碗递到他唇边时,她忽然顿住,月光色旗袍下摆扫过床沿,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找到这儿。
阿彪接过药碗,汤药又苦又涩,可心里却莫名泛起一股暖意。
他望着阿月忙碌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里,好像也没那么孤单了。
一大早,阿月把屋子收拾干净,又热了热昨晚剩下的药。
瓦药罐在煤炉上咕嘟咕嘟冒着泡,她时不时掀开盖子搅一搅,生怕糊了底。
她端着药走到床边时,阿彪正撑着胳膊想坐起来,绷带渗出来的血把白纱布都染红了。阿月赶紧把药碗往桌上一放,伸手去扶他:“你别动!你看,伤口又流血了!”
阿彪咧了咧嘴,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妹子...又麻烦你...”话没说完就咳得直不起腰。
阿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碰到他额头时吓了一跳——烫得跟火炭似的。
“大夫说这药得趁热喝,喝满七天才能好。”阿月把药碗凑到他嘴边,“你看看,粥也没喝,都凉透了,我再去热。”
阿彪突然抓住她手腕,力气不大却拽得死紧:“别忙了...,我烂命一条,不值得...”他眼睛扫过屋里破旧的家具,又看了看阿月打着补丁的围裙。
阿月抽回手,把药碗硬塞进他怀里:“说什么呢?前天晚上要不是我把你拖回来,你早没气了。”
想起昨晚的事,她心里直嘀咕——明明是从百乐门跳舞回来,高跟鞋都没换,就蹲在路边救人。
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现在倒好,天天要围着个陌生人转。
“喝药吧,喝完躺着别动。”阿月把凉透的粥端起来,“我现在过去四海茶馆,回来后给你换药。”转身要走时,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妹子...我叫阿彪,你叫啥?”
“阿月。”她头也不回地说,摸了摸怀里写着字的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匣北火雷”,是她昨晚咬着笔头憋了半天才写出来的。
竹帘子在身后晃悠,她踩着石板路往码头走,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惹了什么事,等他好了,可得问个清楚。
阿彪接过药碗,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感受着苦涩的药汁滚过喉咙,只觉得胃里如翻江倒海的般翻腾。
可当指尖触到碗身残留的温热,突然想起昨夜昏迷时,朦胧间总有只微凉的手在额头试体温,耳边絮絮叨叨的沪语像裹着蜜糖的银针,细细密密扎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想着阿月转身添炭的背影,看她踮脚取下梁上熏干的艾草,看蓝布衫下摆扫过斑驳的砖墙,忽然觉得这漏雨的阁楼比租界洋行的沙发更踏实。
阿彪把空碗放在木凳上,瓷底与木板碰撞出轻响。他摸了摸藏在褥子下的勃朗宁手枪,金属的凉意里竟也渗进几分人间烟火气。
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原来有人愿意为你守着药罐等到天亮,比任何护身符都要管用。
晨光刺破黄浦江的薄雾时,阿九已在四海茶馆二楼临窗的座位展开一幅牛皮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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