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入,四周灰绿色的雾气便越是粘稠,仿佛具有了实体,缠绕在洛迦特制的灰袍上,试图渗透进来,带来刺骨的寒意与精神上的沉重压力。
脚下松软的地面已经完全被那种不祥的、缓慢蠕动的苔藓所覆盖,踩上去会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仿佛挤压活物的细微声响。
洛迦的“感知”在这里被放大到了极致,同时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绝望情绪的干扰。
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浓雾的深处,枯萎的树林间,残破的建筑阴影里存在的数量正在以几何级数增加。
那不是零散的游荡,而是密集的、有序的包围。
如果他此刻有能力驱散这片毒雾,他会骇然发现,自己正行走在一个由无数怪物构成的囚笼中央。
那些张牙舞爪的血仆、覆盖着苔藓的行尸、肢体异化的骨锤者、甚至还有一些形态更加诡异、仿佛由痛苦本身凝聚而成的半透明怨灵,它们密密麻麻地簇拥在道路两旁,挤满了每一寸可视的空间。
它们猩红或惨绿的眼瞳在雾中闪烁着饥渴而狂暴的光芒,低沉的嘶吼与呜咽交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噪音,尖锐的爪牙和扭曲的肢体不安地躁动着,散发出浓郁的死亡气息。
然而,诡异的是,没有任何一只怪物,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向他发起攻击。
它们就那样拥挤着,躁动着,用充满恶意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个行走在它们领地中央的“入侵者”,张牙舞爪,涎液从利齿间滴落,腐蚀着地面的苔藓。
可每当洛迦平静的目光扫过,或者他坚定地向前迈出一步时,那些最前排、几乎要触碰到他袍角的怪物,会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一般,发出不甘的嘶鸣,猛地向后退缩一小步,在密集的怪物潮中引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仿佛有一道绝对的命令,压制着它们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它们在克制。
它们在等待。
等待一个许可,或者一个……来自更高存在的信号。
洛迦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他面罩下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眼神依旧平静。
他明白了。
这不是他的力量震慑了它们,也不是运气。
这是艾琳娜的意志。
那个化身为瘟疫之源的女人,那个在疯狂与绝望中苦苦支撑着一丝扭曲执念的核心,她“感知”到了他的到来。
她或许无法完全分辨来者是谁,但洛迦身上那件仿制的守夜人灰袍,他独自前来的姿态,以及他刻意收敛了所有敌意、只留下一种沉重而复杂情绪的精神波动,都让她产生了某种……疑惑,或者说,是期待。
她在用这些怪物审视他,考验他,也在……迎接他。
这条路,是艾琳娜为他铺开的,直通她王座的“红毯”。
周围的万千怪物,既是仪仗,也是刑架。
如同犯人最压抑的时刻便是踏上通往绞刑架道路的时刻。
洛迦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
他维持着那种平稳的、仿佛走向既定命运的节奏,目光穿透浓雾,直视前方。
他能感觉到,那股源自核心的、混合着无尽悲伤、怨毒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渴望的波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周围的怪物群随着他的前进,如同摩西分海般缓缓让开一条更加狭窄的通道,然后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压迫,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无路可退。
洛迦无视了这一切。
他的全部精神,都锁定在了雾气最深处,那个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散发着绝望与等待气息的源头。
他知道,艾琳娜就在那里。
而这场由怪物见证的、沉默的游行,即将抵达终点。
他来了,如她所愿。
来赴这场迟到了太久、也扭曲了太久的……重逢。
……
穿过由无数沉默而躁动的怪物构成的诡异仪仗,浓雾的核心区域反而显得“干净”了一些。
这里的雾气不再是浑浊的灰绿,而是一种带着诡异光感的苍白,仿佛所有色彩和生机都被中心那个存在吸走了。
一片枯死的林间空地上,土壤漆黑,没有任何植物,只有中央一棵巨大而扭曲、枝桠如同绝望手臂般伸向天空的古树。
树下,依靠着一个人影。
和洛迦想象中狰狞的怪物形态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即使在如此绝望的环境下,也无法掩盖她惊人的美丽。
金色的长发如同枯萎的阳光,散落在肩头,却黯淡无光。
她穿着一件沾满污迹、却依稀能看出原本是褐色的朴素长袍,身形单薄得令人心碎。
最摄人心魄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初春新叶般的绿色眼眸,此刻却像是碎裂的宝石,里面交织着疯狂、迷茫、刻骨的怨恨,以及一丝……微弱得仿佛风中之烛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她靠着枯树,愣愣地盯着从雾中走出的洛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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