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深处的账房,平日里算盘声噼啪不绝,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窗外寒风呼啸,卷着雪沫扑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屋内,十余名账房先生伏案疾书,却个个面色紧绷,大气不敢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他们的目光,时不时惶恐地瞟向房间角落。
那里,原本属于大管家萧福的位置,如今坐着墨九。他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如同冰冷的石雕,唯有偶尔扫过全场的目光,锐利如刀,让所有与他视线接触的人都激灵灵打个寒颤。
而在墨九身旁,一张太师椅上,萧玄披着厚厚的狐裘,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咳,显得病弱不堪。他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眼神似乎有些涣散地落在袅袅白气上,对周遭的紧张气氛恍若未觉。
但没有任何人敢真正忽视他的存在。正是这个看似病弱的少年,昨夜刚以雷霆手段清洗了商队,此刻亲临账房,其意不言自明——查账,动真格的。
查账已持续了整整一天。墨九带来的几名精于算学的暗卫,正对着堆积如山的旧账册进行交叉复核,气氛凝重得如同刑堂。
忽然,一名暗卫拿起一本账册,快步走到墨九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并指了指册中某一页。
墨九眼神微凝,接过账册看了一眼,随即起身,走到萧玄身旁,躬身低语:“主上,找到一处蹊跷。永和八年的一笔三千两‘修缮祖坟’支出,记账格式与当时惯例有细微出入,且前后页墨迹浓度略有差异,似有篡改痕迹。经手人……冯慎。”
萧玄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淡淡“嗯”了一声。
墨九会意,直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一个坐在靠窗位置、身材干瘦、戴着老花镜、正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的老账房——冯慎。
“冯先生,”墨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请过来一下。”
啪嗒!
冯慎手中的毛笔掉落在账册上,染黑了一大片字迹。他浑身猛地一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在周围同僚同情又恐惧的目光中,一步步挪到前面。
“墨…墨统领……有…有何吩咐?”他声音发颤,不敢抬头。
墨九将那本账册递到他面前,手指点在那处记录上:“这笔账,是你经手的?”
冯慎凑近了,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了又看,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结结巴巴道:“是……是小人经手的……没,没错啊……当时确是修缮祖坟……”
“是吗?”墨九语气平淡,“可我查了当年采买记录,并无相应石材木料的购入。且这记账的笔锋走势,与你平日习惯,似乎……略有不同?”
冯慎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年…年岁久了……许是…许是小人记错了笔法……或是…或是采买是外包出去的……”
“冯先生,”一直沉默的萧玄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病气的虚弱,却让冯慎如同被冰水浇头,“你家里,小孙子的痨病……近来可好些了?”
冯慎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小孙子身患痨病,需名贵药材吊命,此事他从未对外人言,这位煞星如何得知?!
萧玄轻轻吹开茶沫,继续慢条斯理道:“听说城东‘济世堂’的李大夫,最擅治小儿痨疾,就是诊金贵得吓人……一月怕是得这个数吧?”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手势代表的金额,正是冯慎那点微薄薪俸绝对无法承担的!
冯慎彻底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公子饶命!公子明察!那……那笔账……是……是福管家逼小人做的!他拿了小人孙儿的命威胁小人啊!那三千两……小人一文钱都没拿!真的!求公子明鉴!”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冯慎压抑的哭泣和窗外风声。
萧玄缓缓放下茶盏,目光终于落在冯慎身上,那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萧福已死,死无对证。”他淡淡道,“你说你没拿钱,空口无凭。但做假账,欺瞒主家,按族规,该当何罪?”
冯慎吓得魂飞魄散,只是磕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求公子开恩!求公子……”
“不过……”萧玄话锋一转,“你若能证明,你所言非虚,并且……戴罪立功。你孙儿的病,我可以请李大夫亲自诊治,药费,家族出了。”
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冯慎猛地止住哭声,抬头看着萧玄,眼中爆发出绝望中挣扎出的最后一丝希冀:“公子……公子要小人如何证明?小人……小人所知有限……”
“你知道的,未必少。”萧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只有冯慎和一旁的墨九能听见,“萧福让你做的,恐怕不止这一笔假账吧?那些标注着‘鸦’、‘羽’的款项……你经手过多少?背后,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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