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下的生死历劫,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其涟漪远比萧玄预想的更快、更广地扩散开来。
他与拓跋月被墨九率领的精锐寻回时,虽伤势未愈,但一人气息渊深如海,另一人则带着那份关乎北魏朝堂安危的暗桩名单,皆非寻常。消息根本无从封锁,也无需封锁。
北魏皇姑为救南梁侯爷重伤坠崖,南梁侯爷亦为救皇姑深入龙潭虎穴,二人联手捣毁鸮羽营重要分舵......这足以引发无数遐想的故事版本,伴随着白石镇冲天的火光和断魂崖的惊天埋伏,以惊人的速度在北境三国的上层圈子里流传开来。有人说是北魏与南梁暗中结盟,有人说是萧玄早已投靠北魏皇姑,更有人猜测二人之间情愫暗生,早已超越国界。流言如野火,烧得三国朝堂人心浮动。
南梁,建康城,皇宫暖阁。
气氛比上一次萧玄在此拒爵时,更加微妙和压抑。
南梁皇帝看着手中由镇北将军李牧云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情密报,以及暗卫收集到的关于断魂崖之事的零碎却惊人的情报,脸色变幻不定。那密报上的字句,仿佛一根根针,刺得他眼皮直跳。
密报中,李牧云详细阐述了依据萧玄所献边防图进行的几次针对性军事行动,皆获小胜,有效遏制了北齐的骚扰,证实了地图的巨大价值。同时,他也隐晦提及了北境军中对于朝廷此前慢待功臣的不满情绪正在滋生。“将士们都在看着,看朝廷如何对待萧侯爷。”李牧云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落在皇帝眼中,却重若千钧。
而暗卫的情报,则拼凑出一个更加令人心惊的事实:萧玄不仅活着从万丈深渊回来了,其实力似乎更有精进!且与北魏皇姑拓跋月关系匪浅!更重要的是,鸮羽营此次损失惨重,白石镇分舵被连根拔起,北齐谍网遭受重创!暗卫甚至附上了一些边境流传的、关于萧玄与拓跋月如何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细节,虽未证实,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这一切,都绕不开那个名字------萧玄。
宰相王源侍立在下,额头沁着细密的冷汗。他比皇帝更早收到风声,心中的惊骇更是无以复加。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当初萧玄将地图悬于他床头,真的已经是极其的警告了。此子拥有的能量和手段,早已超出了朝堂规则的束缚。他甚至怀疑,萧玄是否早就料到今日之局,那份地图,那份“功劳”,不过是逼宫的第一步。
陛下,王源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必须说话,却又字字斟酌,此子......萧玄,虽行事乖张,然其功甚伟,于国确有大利。如今北境军民对其颇多推崇,若再......再如之前那般,恐寒了将士之心,亦可能......将其彻底推向北魏......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其小心,却直戳皇帝最深的忌惮。一个萧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倒向北魏的萧玄,那意味着南梁北境的虚实将尽数暴露,意味着鸮羽营的残存势力可能被连根拔起,更意味着北魏可能得到一个熟悉南梁一切弱点的可怕对手。
南梁帝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那一声声轻响,在寂静的暖阁内回荡,敲在王源的心上,也敲在他自己的心上。
打压?如何打压?一个能夜入宰相府、能捣毁鸮羽营分舵、能从万丈深渊生还、还能与北魏皇姑结下深厚情谊(无论哪种情谊)的人,是那么容易打压的吗?逼急了他,他若真投了北魏,带着南梁的边防秘密和对付鸮羽营的经验,那才是塌天大祸!届时,北境防线形同虚设,他这皇帝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
赏?又如何赏?侯爵之位他都不屑一顾,他要的是实权,是彻查鸮羽营,是荡北齐!这等于要将整个北境的谍报大权甚至部分军事主动权交给他!这......这无异于在朝廷体制外,又立了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北境王”!可若不给,又能如何?
南梁帝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发现自己这个皇帝,在面对那个远在淮州的年轻人时,竟有些束手无策。打不过,压不住,喂不饱,甩不脱。那萧玄,就像一块滚刀肉,又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用得好,可开疆拓土,用不好,必反噬其身。
良久,南梁帝长长地、带着极度疲惫和妥协地叹了口气。这口气,仿佛抽走了他大半的精力。他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眼前的阴霾,哑声道:拟旨吧。
......
数日后,淮陵侯府。
相比上次宣旨的喧嚣排场,这一次的旨意来得低调却更加厚重。传旨的并非太监,而是皇帝身边一名气息沉凝、目含精光的暗卫首领,其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默然无声、眼神锐利的随从。这三人的到来,本身就在昭示着这道旨意的不同寻常,代表着皇帝最隐秘的意志和最深沉的妥协。
府内众人跪接圣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连风似乎都静止了。
圣旨不再赘述虚功,而是直接切入主题,言辞精炼,却字字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和权力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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