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卡车在颠簸数日后,终于将余庆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位于边疆腹地的某部营区。这里没有山林的葱郁,只有土黄色的营房、坚硬的水泥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钢铁、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肃穆,是这里唯一的基调。
五舅爷,此刻余庆才知道他是团里的王参谋长,将他带到一间陈设简单的办公室,进行了一场远比初见时更严肃的谈话。
“这里不是享福的地方,是前线。苦,是第一关。严寒、缺氧、极限负重,甚至真枪实弹的危险,都可能遇上。”王参谋长目光如炬,穿透烟雾盯着余庆,“你奶奶求我,我给你机会。但机会不等于铁饭碗。吃不了苦,随时滚蛋。你带来的钱,算你这段时间的开销,我不占你便宜,也别想白吃白住。”
余庆挺直脊梁,声音因紧张而发紧:“舅爷,我能吃苦!什么苦都能吃!”
“光说不练假把式。”王参谋长掐灭烟头,“我看重的是耐力,是心性。你山里的底子不差,但这儿的‘苦’,和你砍柴挑水不是一回事。明天起,你去集训队旁听跟训。记住,多看多学少说话,别提我们的关系。没人会因此高看你,反而会考验你。收起你那可怜的自尊,在这里,它一文不值。想要尊重,拿血性和本事来换。”
“是!舅爷!”
那一晚,余庆躺在临时宿舍的硬板床上,抚摸着崭新的军装,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涌起一股狠劲:“苦?有那个魔窟苦吗?有房住,有衣穿,听说饭菜管饱,我他妈是来享福的!不就是训练吗?死都不怕!”
次日清晨,哨声撕裂寂静。余庆慌忙冲到楼前集合,在队伍末尾笨拙地模仿着他人的动作,显得格格不入。值班排长注意到了他,随即指派连部通信员郭正阳负责带他。
郭正阳是个热心的老兵,一路给余庆科普着军营的基本规则:军衔识别、称呼礼节,并试探着询问他与王参谋长的关系。余庆牢记五舅爷的叮嘱,装傻充愣,只说是同村长辈帮忙找活干,阴差阳错来了部队。
接下来的日子,余庆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从整理内务到队列训练,他学得认真,却总是慢半拍。一米八的个头和山里磨练出的力气是他唯一的优势,扔手榴弹第一次就甩出近四十米。
但最让他震撼的,是部队的伙食。早餐的馒头、鸡蛋、小菜、八宝粥,午餐的红烧肉、椒麻鸡等六菜一汤,还有水果……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天堂。第一次在食堂,他风卷残云般扫光了六个小盘子和八个馒头,惊得郭正阳目瞪口呆:“大哥,你家人是不是养不起你了?”
然而,在一次午餐时,吃着碗里的红烧肉,想到家中母亲可能一年都吃不上几次肉,想到她为自己凑钱时低下的头,余庆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滴进饭里。这幕恰好被连长看见,导致郭正阳被叫去问话,背了黑锅。余庆愧疚不已,郭正阳却摆摆手让他不必解释。
下午的队列训练,看似简单,实则是对意志的煎熬。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汗水流淌不能擦拭,双腿颤抖也必须坚持。余庆咬牙硬撑,直到休息哨响,几乎瘫倒在地。
真正的考验在体能训练中降临。
五公里计时跑,余庆拼尽全力,依然被队伍远远甩下,跑了近四十分钟,最后一名冲过终点,换来的是班长冰冷的“加练一百个俯卧撑”。
俯卧撑做得手臂颤抖,姿势变形,班长的嘲讽如影随形:“这就不行了?就这还想当兵?”这句话刺痛了余庆的尊严,他低吼着,用意志驱动近乎罢工的肌肉,硬是完成了惩罚。
单杠引体向上更是他的噩梦。无论怎么努力,身体像块沉重的石头,一个也拉不上去。周围的嗤笑声让他羞愧难当,之前积累的一点硬气被彻底击碎。
一天的极限训练下来,他浑身散架,手掌破皮,肌肉酸痛。晚饭时,面对喜爱的饭菜,却因身体过度疲劳而毫无食欲,只草草喝了一碗汤。
夜晚,熄灯后,班长却意外将他带到食堂,塞给他两个温热的馒头和肉末咸菜。“吃了。加练。”班长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行动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怀。在月光下完成一百个俯卧撑后,班长丢下一句:“以后晚上没吃饱,来找我。别硬撑,垮了更耽误训练。”这一刻,余庆明白了这种独特环境下的严厉与温暖。
随后的射击预习,看似轻松,实则是对稳定性和心态的极致考验。据枪瞄准,要求纹丝不动。余庆的枪口总是晃动,备受班长呵斥。他意识到这需要技巧和感觉,于是主动在晚上加练,对着墙壁练习空枪瞄准,寻找“人枪合一”的感觉。
他明白自己是只“笨鸟”,唯有“先飞”,才能不掉队。他不再在意他人目光,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突破自身极限中。队列动作渐渐有了棱角,五公里速度缓慢提升,俯卧撑数量增加,据枪稳定性细微改善。身体在痛苦中开始适应,并从中感受到突破的快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