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眼睛一亮:“账本?”
“记着……送‘霜’的……时间、船号、接货人……还有……分账。”阿桑每说几个字就要喘,“哥哥……偷看过……一次。说……接货的……姓冯……江陵……”
冯半城。
林夙与杜衡对视一眼。江陵的线,竟在这岭南边城接上了。
“还有……”阿桑声音越来越弱,“赵文廷……上面……不止赵同知……还有……京里……姓崔的……”
崔?
林夙瞳孔微缩。大雍朝堂,崔、卢、李三大门阀,崔氏居首。若赵皓背后还有崔家的影子……
“阿桑姑娘,先歇着。”他温声道,“这些事,我们从长计议。”
阿桑却摇头,死死抓住他衣袖:“不能……等。明夜……子时……又有船……走寡妇渡。这次……是……大船……装……五箱‘霜’……”
五箱。比平日多了一倍有余。
“为何突然增量?”林夙问。
“不知……但哥哥说……赵文廷……前日……收到密信后……就下令……加紧出‘霜’。还说……‘京里催得急’……”
京里催得急。
林夙站起身,走到油灯下。昏黄光晕映着他沉静的侧脸。
地窖里所有人都看着他。
许久,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明夜子时,寡妇渡运‘霜’船出航。”
“我们,也在明夜动手。”
刀老三皱眉:“可阿桑姑娘这样,地图刚拿到,我们人手不够,而且赵府那边肯定戒备——”
“正因为赵府戒备,我们才要明夜动手。”林夙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赵文廷今夜吃了亏,死了人,又被巡城卫所盯着,他第一反应是什么?”
杜衡接道:“加强赵府守卫,清查内奸。”
“对。”林夙点头,“他会把大部分力量用在防我们再次潜入赵府,用在查是谁走漏了风声。而矿场那边——他反而会以为最安全。”
周铁骨明白了:“灯下黑。”
“不止。”林夙走到图纸前,手指点在“旧排水渠”上,“明夜子时,寡妇渡有大船运货,矿场守卫必然分出一部分去押运。此消彼长,矿场内部正是最空虚的时候。”
墨铁匠盯着图纸,独眼中光芒闪烁:“旧排水渠的入口,在银屏山东麓的废矿堆后面,很隐蔽。但进去后,有一段坍塌,要重新挖通,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那就现在开始准备。”林夙看向刀老三,“老三,你熟悉山路,带两个人,带上工具,天亮前摸到旧渠入口,开始清理。不求完全挖通,但要把最关键的塌方段清出能过人的通道。”
刀老三点头:“交给我。”
“铁骨,你带石头他们,去准备石灰和木炭,按墨师傅说的比例混合,分装成容易携带的油布包。明日天黑前,运到旧渠入口附近藏好。”
“是。”
“杜衡,你回县衙,照常点卯应差。若有人问起我,就说我昨日受了惊吓,感染风寒,在廨舍休养。务必稳住衙门那边,不要让人起疑。”
“明白。”
“沈砚。”林夙看向书生,“你把地图关键部分誊绘简化,标出霜房位置、隔间位置、旧渠路线。每人一份,记熟后烧掉。”
沈砚重重点头:“晚生这就办。”
“陈伯,阿桑交给你。地窖不够安全,天亮后,你想办法把她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林夙顿了顿,“若我们明夜事败……你带她离开阳朔,去岳州,找通判府苏晚晴小姐。就说,是林夙所托。”
陈伯老眼一红:“先生……”
“只是以防万一。”林夙语气平静,“墨师傅。”
墨铁匠抬起头。
“旧渠灌烟之后,毒烟倒灌需要时间,爆炸更需机缘。这期间,矿场会大乱。”林夙看着他,“我们需要有人,趁乱摸进隔间,救出那些孩子。”
墨铁匠独眼微眯:“你要我去?”
“只有你最懂矿洞结构,也只有你……”林夙声音低下来,“最想救那些孩子。”
墨铁匠沉默良久,缓缓道:“我这条命,十年前就该没了。活到现在,本就是赚的。”他抓起那张羊皮地图,“隔间位置我记下了。但救出人后,往哪撤?”
“银屏山北坡,有一片密林,林中有个猎户废弃的木屋。”刀老三接道,“那里隐蔽,可暂时藏身。”
“好。”墨铁匠将地图贴近油灯,细细再看一遍,然后递还给沈砚,“烧了吧。我记下了。”
沈砚看向林夙。林夙点头。
羊皮纸在火焰中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地窖里只剩下油灯噼啪声。
林夙最后看向阿桑。女子已昏睡过去,眉头紧蹙,即使在梦里也不安稳。
“诸位。”他轻声开口,却让每个人都抬起头,“明夜之后,阳朔再无宁日。我们会成为赵文廷的眼中钉,成为桂林卫的缉拿对象,甚至可能……被扣上造反的罪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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