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离开后,医疗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暴怒余威久久不散,如同硝烟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周芷宁僵直地躺在病床上,耳边还回响着画布被撕裂的刺耳声响,和他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下巴处被他掐过的地方隐隐作痛,皮肤下肯定已经留下了青紫的指痕。
恐惧的余波让她止不住地细微颤抖,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踩在悬崖边缘、窥见了深渊底部真相后的,冰冷的亢奋与虚脱。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失控的样子,看到了他完美面具下狰狞的裂痕,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片与她一般无二的、害怕被窥探的荒原。
“你只是在害怕。”
这句话,像一柄双刃剑,既刺伤了他,也划破了她自己赖以维持的某种伪装。这场博弈,似乎从这一刻起,进入了更加赤裸、更加危险的层面。
然而,现实的铁壁很快便以更残酷的方式压了下来。
第二天,预想中的绘画时间没有到来。阿香和陈医生像往常一样进来进行例行检查和输液,但对她离开医疗床去观察室的请求,阿香只是低着头,避开了她的目光,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周小姐,先生吩咐了……近期,您需要绝对静养,暂时不能进行任何活动了。”
果然。
惩罚来了。
周芷宁的心沉了下去,但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她沉默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没有质问,没有挣扎,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情绪收敛进那片死寂的内心荒原。
这不仅仅是剥夺了她每天两小时的放风时间,更是切断了她目前唯一能与外界(尽管这个“外界”仅限于那间观察室)产生微弱联结的渠道,剥夺了她通过画笔进行无声抗争和情绪宣泄的唯一出口。
紧接着,她发现监控升级了。除了那些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天花板的角落,一个之前她未曾留意过的、极其微小的黑色半球体,亮起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点。那是摄像头。24小时不间断的、全方位的视觉监控。
她像一个被放置在无菌实验室玻璃箱里的小白鼠,连最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暴露在观察者的视线之下。
绝对的静养,意味着更长时间的卧床,更严密的束缚。她的四肢因为缺乏活动而愈发绵软无力,肌肉似乎都在悄然萎缩。低烧断断续续,食欲几乎为零,全靠静脉营养维持。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腕骨突出得像两段脆弱的枯枝。
精神上的折磨更为致命。日复一日地面对着纯白的天花板,听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感受着时间如同锈钝的刀子,一点点地切割着她残存的意志。没有书籍,没有音乐,没有色彩,没有与任何人(除了必要的医疗操作)的交流。只有绝对的、令人发疯的寂静和无时无刻不被注视的压迫感。
她开始出现轻微的幻觉。有时会觉得天花板在缓缓旋转,有时会听到不存在的水滴声,有时甚至会觉得束缚带自动松开了,但当她欣喜地试图移动时,那冰冷的触感又会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她知道自己正在被慢慢地、系统地摧毁。从身体到精神。
祁夜依旧每天傍晚会出现。他不再靠近床边,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上一眼,如同监工巡视一件正在被“修复”的物品。他的脸色恢复了平日的冰冷淡漠,仿佛那天的暴怒从未发生过。但他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层更加厚重的、令人无法穿透的冰壳。
他不再询问她的感受,也不再对她的任何状态做出评论。他的沉默,比之前的暴怒更让她感到绝望。这是一种宣告:你所有的试探和反抗,都是徒劳。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一件“安静”的存在。
周芷宁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意识的边界开始模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沉和幻觉占据了大半。她甚至开始认真地思考,是否就这样放任自己彻底沉入那片永恒的黑暗之中,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她的意志力即将被这无边无际的白色寂静彻底吞噬的某个深夜,她又一次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心跳失序,冷汗浸湿了单薄的病号服。她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红点,那一点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如同恶魔的眼睛。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医疗器具,也不是水杯。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深蓝色丝绒封面的……笔记本?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监控仪器立刻发出了心率过速的轻微警报。
笔记本?!哪里来的?!是谁放在这里的?!阿香?不可能。陈医生?更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祁夜。
他什么意思?在剥夺了她一切之后,又扔给她一个空白的本子?嘲讽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更加残酷的试探?
护士被警报声引来,查看了下数据,确认她只是暂时性的心率加快,并没有大碍,便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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