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信息带来的寒意,如同深冬的冰水,瞬间浸透了祁夜的四肢百骸。父亲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加精准、更加狠辣,直接指向了周芷宁最脆弱、最无法自辩的领域——她的精神状况。一旦“权威”认定她需要“更专业、更合适”的监护环境,那么他建立在非常规手段上的“占有”和“保护”,将面临法律和伦理层面的全面质疑,甚至可能被强行剥夺。
他站在书房中央,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暗,投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城市远处的霓虹闪烁着冷漠的光。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仿佛独自站在悬崖边缘,身后是他誓死要保护的人,面前是步步紧逼的狂风巨浪,而脚下,是随时可能崩塌的岩土。
必须立刻行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考对策。首先,要切断父亲可能接触到的、关于周芷宁治疗情况的一切信息渠道。林医生那里需要进一步沟通和确保保密协议;别墅的医疗记录和药物处方必须更加严密地管控;甚至周芷宁过往的病历,也要设法进行更妥善的处理或加密。其次,要在法律层面做好应对准备,咨询最顶尖的、绝对可靠的律师团队,研究所有可能的监护权争议案例和反击策略。第三,也是最根本的,他必须更快地在外部的商业战争中取得决定性优势,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和不容置疑的地位,才能从根本上抵御来自父亲的任何形式的干涉和攻击。
这一夜,祁夜的书房灯火通明直至黎明。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封加密邮件,下达了一系列冷静而决断的指令。疲惫如同附骨之疽,但他精神高度紧绷,咖啡和烟草都无法驱散那份沉甸甸的压力和焦虑。他时不时会看一眼监控屏幕上那个黑暗安静的卧室,确认她还在那里,还在安睡,这才能稍稍平复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然而,祁夜不知道的是,在他全神贯注于应对外部危机时,别墅里并非全然平静。
周芷宁并没有真的睡着。
药物的副作用和内心日益沉重的负担,让她的睡眠变得极其浅薄且破碎。她听到了书房隐约传来的、压抑的说话声(尽管祁夜刻意压低了声音),听到了他深夜在走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甚至隐约捕捉到了他清晨才回到卧室时,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烟味和疲惫气息。
她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假装熟睡。当祁夜在她身边轻轻躺下,手臂习惯性地环过来时,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比平时更加僵硬,体温似乎也更高一些,带着一种竭力压抑后的燥热。他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沉睡,呼吸却并不平稳,偶尔会发出极轻的、仿佛被梦魇困住的闷哼。
周芷宁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知道,他肩上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而她,正是那压力的核心来源。
接下来的几天,祁夜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忙碌。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了工作和应对危机中,在家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锁在书房。他与周芷宁的交流减少到了最低限度,通常只是早晨和晚上例行公事般地询问她的状况,提醒她服药,眼神匆匆掠过她,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和深不见底的思虑。
但周芷宁却从一些极其细微的地方,感受到了他并未松懈的、甚至是变本加厉的关注。
她发现早餐的粥品变得更加精致和易消化,每天不重样,总有一两样是她潜意识里多动了一筷子的。她随口提过一次觉得卧室的干燥器声音有点吵,第二天就换成了几乎静音的新型号。她在画室涂鸦时不小心弄脏了袖口,隔天画室就多了一套柔软的棉质绘画罩衫。她某次咨询后情绪特别低落,晚饭时餐桌中央就多了一小瓶插着新鲜向日葵的花束——不是大片的,只有孤零零的一支,却金黄得刺眼,像黑暗中倔强的一点火星。
这些细节,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像一张极其细密、柔软的网,在她周围悄然张开,试图兜住她所有可能的不适和下滑的趋势。祁夜本人几乎从不提及这些安排,仿佛它们只是别墅运转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但周芷宁知道,不是的。在这个风雨飘摇、他自身难保的时刻,他依然分出了如此多的心力,来关注她这些琐碎的、甚至矫情的需求。
一种尖锐的酸楚,混合着沉重的愧疚,日夜啃噬着她的心。她觉得自己像个贪婪的黑洞,不断汲取着他的精力、资源和心力,却无法给予任何回报,甚至连“好转”都显得如此缓慢而虚假。林医生说的“三件小事”记录,她越来越难以完成,因为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在他巨大的付出和压力面前,都显得毫无价值,甚至可笑。
她开始更频繁地观察他。观察他深夜里书房门下透出的、久久不灭的灯光;观察他接电话时眉宇间越皱越深的“川”字纹;观察他偶尔望向窗外时,眼中那抹冰冷的、仿佛在算计着什么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锐利光芒;更观察他每次面对她时,努力调整表情、试图显得“正常”却难掩疲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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