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那句“你就是麻烦本身”,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不仅刺穿了周芷宁试图自我安慰的脆弱屏障,更将她牢牢钉在了一个无处可逃的认知上——她是累赘,是弱点,是引发他所有困境的根源。这个认知比以往任何一次自我否定都更清晰,更残酷,因为它来自他亲口的、冷静的确认。
那天下午之后,周芷宁陷入了更深沉的沉默。她依旧按时吃药,完成祁夜给的简单工作,参加与林医生的视频咨询,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鲜活的气息,变得更加安静,更加……空洞。她的眼神常常放空,望着某处,良久不动,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备受煎熬的躯壳。
祁夜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那番话对她的冲击,但他没有收回,也没有安抚。有些事实,再残忍,也必须面对。粉饰太平的安慰,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只会显得虚伪和不堪一击。他只是更加严密地履行着“监管者”和“保护者”的职责。
然而,除了外部的严密管控,一些更细微、更隐秘的变化,也开始在祁夜身上发生。
周芷宁服用的抗抑郁药物,副作用似乎进入了一个平台期,没有继续加重,但也未见明显减轻。那种深海般的疲惫感、情感的钝化、食欲不振和睡眠紊乱,依旧顽固地缠绕着她。她开始更频繁地感到头晕,尤其是在早晨起床或久坐后站起时;偶尔还会毫无预兆地感到一阵恶心,尽管什么也吐不出来;最让她困扰的是,她的记忆力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常常话到嘴边却想不起要说什么,或者刚刚看过的东西转眼就模糊了。
这些细微的不适,她自己有时都难以清晰描述,只是觉得整个人像是生锈的机器,运转滞涩,处处不对劲。她不想抱怨,觉得这些和祁夜承受的“真正麻烦”比起来,微不足道,甚至可能是自己娇气或意志薄弱的表现。
但她没有注意到,祁夜注意到了。
他注意到她早上起床时,会扶着床头柜缓一会儿才迈步;注意到她吃饭时,对着以前喜欢的菜也会犹豫很久,最后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注意到她和他讨论工作时,有时会突然卡壳,眼神迷茫一瞬,然后略带窘迫地跳过某个词;更注意到她午后在画室或阅览室,常常看着看着就歪在椅子上昏昏睡去,但睡眠很浅,一点声响就会惊醒,然后更加疲惫。
他开始更仔细地阅读那些药物说明书,不仅看主要功效和禁忌,更反复研读副作用清单和“患者须知”里那些小字部分。他甚至在一次与林医生的例行沟通(这是契约的一部分,他需要了解治疗进展)中,一改以往只听取结论的习惯,事无巨细地询问每一种副作用可能的表现形式、持续时间、缓解方法,以及是否需要调整剂量或辅以其他措施。
林医生有些意外,但秉持专业态度给予了详细解答。她提到,有些副作用可以通过调整服药时间(比如随餐服用或睡前服用)、保证充足但不过量的饮水、进行温和的散步等活动来缓解;头晕可能与体位性低血压有关,需要缓慢改变姿势;记忆力受影响和思维迟缓,通常是暂时的,随着身体适应药物会改善,但需要注意补充营养,尤其是B族维生素和Omega-3脂肪酸;至于持续的疲惫和动力缺乏,除了药物因素,抑郁本身也会导致,建议在体力允许的情况下,尝试进行一些简单的、有成就感的任务,并适当增加自然光照时间。
祁夜认真听着,没有插话,只在最后问了几个非常具体的问题,比如哪些食物富含她提到的营养素,是否有推荐的补充剂品牌,以及“温和的散步”具体指怎样的时长和频率。
通话结束后,他坐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沉默了许久。然后,他打开一个新的加密文档,开始记录。不是商业计划,不是会议纪要,而是一份关于周芷宁的、极其琐碎的观察记录和应对方案。
日期:XX月XX日
观察:早餐进食量约为往常1/3,对煎蛋表现出轻微抗拒(皱眉)。上午在画室持续约1.5小时后,自述“有点闷”,但未开窗。午后在沙发睡着约25分钟,期间有两次轻微惊动。
行动:1. 吩咐厨房明日早餐尝试准备更容易入口的蒸蛋羹或燕麦粥,减少油腻。2. 明日提醒画室通风,或建议她改去庭院阳台。3. 考虑在客厅增加一条更轻薄的盖毯。
日期:XX月XX日
观察:服药后约半小时,有短暂皱眉、按压太阳穴动作。下午核对数据时,两次将相似数字录入错误(已复查纠正)。晚餐时对鱼肉无反感,进食量稍增。
行动:1. 询问林医生该药是否可能引起头痛,是否需备有温和止痛药(需避免药物相互作用)。2. 明日安排的数据核对工作减少20%,增加间隔休息时间。3. 通知厨房,鱼类可多准备,烹饪方式以清蒸、烤制为主,避免红烧油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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